一开始,我就和文大丞相是天生的死对头,我是武将,他是文臣,一有敌军扰边境,我主战,所谓虎父无犬子,我爹爹虽中敌军诡计,身死疆场,可我武艺高强,行兵布阵也有一套,有把握能赢一场漂亮的胜仗。
他胆小怕事,在少年皇帝参我,实在有勇无谋,只知道挑起争端不休,战则亏空国力,不顾民生大计。他的意思是和,与异邦交好,避免战争,这次敌军骚扰边境主要因为大渝朝关闭了互通往来的交易渠道,敌军养的马和羊耗费巨大成本,如今基本上全部卖不出去,换不了金钱,自然火急跳墙。马背上长大的猛士丝毫不惧怕动刀动枪获取权益。
也许他真的在为大渝着想,但我听到那话,不知怎的,心里万般不是滋味,在他眼里我就是一介整天只知道打打杀杀的莽夫。
曾经我们可是很要好的朋友,不过我大概也是自作自受,尽管失去这个朋友我很痛心,可是我绝不后悔。
杀奸细,保机密,何错之有呢?只能怪他感情用事,一度把那个奸细放在心尖上,情深伤己。
我在少年皇帝寝宫外久候,待他出来,我闷闷地低头看地面,他看到我,寒冷的眸光直直投射到我身上,我总算硬气了一回,半眼不抬首看他,自找不痛快。
“就算要战,大渝朝并不止你一个武将,别自不量力,白白送死。”
他这话不顺耳极了,而后,少年皇帝召见了我,他希望文武一心,免不了说文丞相的好话,“朕反倒觉得丞相很关心爱卿,自我继位以来,丞相从未为谁向朕进言过,却三番二次为了爱卿的事情来找朕……”
从王宫出来,回到府中,自顾自喝了一坛子烈酒,人常言,酒后胆子大,我亦如此,酒后迷迷糊糊去翻了丞相府,又巧遇丞相府光顾了刺客,以身挡箭,昏了过去。
酒醒,头疼,心口也疼,剧烈的疼痛感牵扯每根有感知的神经,我低头见自己多了个伤口,还被换了衣服,差点惊呼出声。
我按了按头,发现这个房间的摆设简单雅致,看来昨天真的不是一场梦,我真的闯了丞相府。
忽而听得开门声,聚集视线朝光亮处望去,竟然是文丞相,他见我醒了,表面波澜不惊,看不出喜怒,比如我救了他,躲过一劫,醒了,放下愧疚感的喜,抑或死对头闯他府门,不问自来的怒。
他手中端着药,交到我手上,“喝了吧,别死在我府上。”
我气鼓鼓地掀开被子,欲马上离开,省得受他不待见,还是将军府,自己的家舒服,每个人都是客客气气的,从来不对我有任何意见。
哪知重心不稳,从床上摔下去,就在我以为将要摔个四仰八叉,极不体面的时候,突然撞进一个软乎乎,温热的怀里。
他戏谑道:“将军投怀送抱,奈何我不是断袖,不然以将军的滋色,我必然珍之重之爱之。”
我气得半天只说出一个:“你……你……”
后面我想到了什么,问:“我的衣服谁换的?”
他答:“自然是我替将军换的!将军的胸肌比一般男子的大,不亏是将门出生。”
我一时不知是该哭还是晕,一抹红色从耳根子爬上脸颊。
此事过后,对这个丞相,我连一丝当初杀他心上人的愧疚都荡然无存了,以前在朝堂上,我还会让他一让,现在他无论说什么,我都要和他作对,找他的不痛快。
少年皇帝一向站在他的立场上,这次竟允许我带兵出征。
少年皇帝瞅了瞅丞相不太好看的脸色,接言道:“两位爱卿,全心全意为大渝,是社稷之福,好马配好鞍,将军配谋士,丞相足智多谋,便和将军一起出征吧,朕便在这里等你们凯旋的消息。”
他居然没有拒绝,还向皇帝谢恩领旨。
在宫外,群臣散得差不多了,我特意放慢步伐,在宫门等他。
我抱手而立,拦住他去路,“既然怨恨我,为什么不拒绝皇上。”
他淡淡地说:“皇命难为。”
“战场远比你想象地可怕,你最好去请求让皇上收回成命。战场上顾此失彼,即便我有心保你,却绝不可能万无一失。”
他说:“将军放心,战场上我是死是活,都不会连累将军,将军只要打好你的仗就可以。”
这人一向不识好人心,自视甚高,且多说无益,我冷冷笑了笑,不客气地叮嘱他,“那你千万别拖我后腿。”
敌军狡猾,听说来了一位新的谋士,据说有通天的本领,先前参战的将士近乎一半多折损在他设计的阵内。
营帐内,众将士情绪不高,有人坦言,这必然是一场败战。
丞相站在我身侧,同我们一起商量对策,我大斥那人道:“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若再有蛊惑军心之言论,便军法处置。”
那人在人群中,瑟瑟发抖。
我记得他是被丞相举荐来的,功夫不错,那时我和丞相关系尚好,他举荐来的人,我自然厚待,凡是有立功的机会,我通通给了他,他一步步借着军功登上副参将之位,直到我与丞相关系恶化,他还待在这里。
夜深,我坐在火堆前,眺望晚空,月朗星稀。
“这一战我会助你赢的,何况你本就武艺超群,敌军光听你名号就足够吓破胆了。”这声音坚定又熟悉,许多年没有听到过这样鼓舞我心的话了,实话实说,确实挺振奋我的。
我抬头,月光朦胧,他似乎还像曾经一样关怀着我。
有一刹那,我怀疑不愉快的过往根本不存在,我们始终来日方长。
我扭头,刻意驳回他欲相助的心思,“丞相是文臣,打打杀杀的,既不适合你,你也不擅长,就顾好自己罢。”
他开口欲言,努力张了张口,终究忍住,没再说什么,我们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望着火光跳跃,映衬着彼此日渐憔悴的脸。
过了几日,有人秘密送来了敌军的行军图,我连忙召集将士,唯独不见丞相,应该是被我回绝帮忙的想法,失了面子,故而连人都不肯来了。
毕竟,他高傲得很。
行军图在手,我以为是密探得手,更以为这一战必然胜券在握。
然而,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他成为了敌军的将领,威风凛凛,与我展开厮杀,他武艺在我之上,我被他轻易擒获。
他不是叛徒,只是和大渝,和我向来殊途。
一切结果皆有了原因,他和细作同根同源,同伴之死,重情重义的他,不可能风轻云淡,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敌军五花大绑了我,关在一个亮堂堂的营帐里,他进来的时候,跌跌撞撞,明显庆功贪杯喝多了酒。
他朝我歪歪斜斜走来,我下意识躲避,他的手大而有力,强扳过我的脸,和他对视。
我吃痛且绝望地说:“你赢了!现在要为你的同伴对我下杀手吗?”我闭上眼睛,等待处决。
他摇摇头,“你错了,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他从桌子上拿来一壶酒,灌进我喉头,火辣辣的,我来不及反应,沾酒就倒,我强撑着眼皮,溜进眼眸中的光明,所剩无几,我认命地陷进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不做无谓挣扎。
再次醒来,我躺在三军班师回朝的马车里,却一脸茫然无知,身上完好地没有多出一个伤口。
我不可思议地发现我还活着。
我最信任的丫头,离心端一碗茶水进来,用崇拜火热的目光盯着我,尽管就对视那么一会儿,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缓了缓激动的心情,握着我的手道:“将军,你好生厉害,居然深入敌营,斩了异邦夺权篡位的二王子,流落在外的大王子接替二王子登基为王,为答谢将军的出手相助,他们愿意和我们大渝化干戈为玉帛,重修旧好。”
回到大渝,异邦使臣紧赶着前来求亲,群臣让少年皇帝扬一扬大渝的大国风范,比如不计前嫌,愿将宗室贵女嫁往新登基为王的大王子,宗室最尊贵的女子无疑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娴宁公主。
少年皇帝自然舍不得自己唯一的妹妹远嫁,再说常听闻异邦居民粗鄙,他更加不肯自己的亲妹妹去受苦,国师给少年皇帝出了一个令我瞠目结舌的馊主意。
“将军面若桃花,似绝色美人,倒是可以乔装嫁入异邦,异邦大王子就是我们之前的丞相大人呐,和将军定能惺惺相惜。”
少年皇帝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就不假思索地点头同意了。
想来,丞相一向和将军交好,将军前去,丞相必重之,还遂了丞相的心愿。
若干年前,将军祖父与先皇密谈,让他的孙女儿能够继续为大渝效力。
先皇不忍,“她现在可是你家仅剩的血脉了,若她不幸在战场回不来……”
将军的祖父却道:“将门无犬女,皇上有恩于我们,我们便心甘情愿肝脑涂地。”
将军是个女儿身呐,少年皇帝早已盘算着放过她,放她自由,女儿家应该像他的妹妹一样,被捧在手心,千娇百宠着长大。
临行前,国师前来相送,我俩说了一些话。
“他极是隐忍,也极有才干,方能一步步登上大渝的丞相之位,而后是异邦天子,你们之间的结,就在大渝境内,我给你们解开吧,异邦细作自取灭亡,并不可惜,可他怕连累你,因他之故,常常遇险。那日你杀死的细作是他王叔的女儿,许是见你太靠近于他,你知道女人的第六感非常可怕,你这个后患,她必须除掉,还有许多他不能掌控的势力也在虎视眈眈,他是个危险人物,就一个人身处刀山火海。”
我身着大红嫁衣,摆摆手,说:“你祝我好运吧!”
他认真朝我道:“你一定洪福齐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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