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流离的难民如钱塘江大潮般浩浩荡荡。
衣不蔽体,面无人色,其苦其惨比街头花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与之格格不入的是时而鲜衣骏马飞驰而过的江湖人士,心善的扔些许水食干粮,心恶的挥起马鞭赏一顿皮开肉绽。
这边难民强提着一口气向金陵方向蠕动着,那边就有人三五成群结伴奔来。说时迟那时快,一匹高头大马毫不闪避几个扶着老人抱着娃儿的年轻男女,直愣愣的撞来,大有昆仑巍然从九天坠落之势。若是被撞,不死也落得个伤筋断骨的下场。
就在几个难民慌乱无措的时候,为首的江湖人士连人带马扑在地上,马顺势滑出数米远,而那人因事发突然来不及做出应对,直飞出去撞在一棵树上当即断了气。
“大哥……”众同伴喊叫。有人下马查看,只见马头被射穿一个血洞,因为受力巨大,本来直直奔跑的马硬生生的被打偏了路线,几个难民方才躲过一劫。
“是谁?给老子站出来说话。”一个面似火炭、毛发乱生、两手各握一柄明晃晃雪花板斧的汉子喊道。
“不敢出来是吧,好,老子叫你知道得罪黄河五鬼的后果。”那汉子见没人理他,边喊边挥斧砍向最近的一个难民。
“叮……”一声脆响,那汉子连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其余江湖人士发现精铁炼制斧头上嵌着一枚石子,心有余悸。
“不是善茬,小心对付。”一圆脸嫩面、白齿红唇,举手投足间有风尘女子的扭捏,声音却如男子般清亮的怪人提醒同伴。
说罢,一个红唇吐白烟、玉手握金烟杆的独眼烟鬼女子和一个瘫在马背上醉生梦死的酒鬼走上前来。
“黄河五鬼,报仇不报恩,还请出来说话。”独眼女子黄莺啼鸣,口中吹出一股烟聚而不散,飘向难民人群。
“黄河五鬼,是人非鬼,却比恶鬼修罗更加邪恶。既然在下不走运,索性就送剩下的四鬼老老实实去阴间做鬼好了。”四面八分响起声音,似远似近。
四鬼中唯有醉鬼依旧瘫在马背上,其他三鬼不住的四下打量,希望找到正主,为大哥报仇。
忽然酒鬼一个不稳,差点摔下马背,幸好左手死死勾住马脖子。
“在江湖上有些名头的果然都有两把刷子。”左侧人群里走出一人,三十多岁,道士打扮,白发粗衣,右手拄着一枝乌黑拐杖,左手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一枚短镖。
原来醉鬼故意装着落马,趁机射出飞镖。这一瞬间的功夫,寻人、定位、出手一气呵成,就连其他三鬼都未发觉。
三鬼见冤家对头现身,眨眼间围了起来,板斧、拳头、烟杆、暗器齐至。
道士身法飘摇,躲闪挪腾快似疾风骤雨,黑杖时而如盾牌防御的密不透风,时而似蛟蛇捕食紧咬敌方要害。
周遭的难民一见有人动手打架,如见洪水猛兽般纷纷躲避。家乡遭倭寇洗劫,又有官兵趁火打劫,实在是没了活路才选择背井离乡,一路上累死饿死的不计其数,现如今一个个早已是惊弓之鸟。
待众人回过头来,只见地上躺在五具尸体,白衣道人早已不见踪影,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那些个和黄河五鬼一同前往百丈坪赴约的江湖人士见道士如砍瓜切菜般尽杀五鬼,都不愿多生事端,加之五鬼臭名昭著,更无人出头,个别与五鬼狼狈为奸的也当做从不认识五鬼,快马飞尘淡出视野。
二
百丈坪一面临江,其余三面围满了人群,坪子中间的空地上建起了三尺高的竹台。午时以至,三通号罢,人群中叫嚷不歇,高呼“紫衣侯!紫衣侯!”
只见紫光一闪,台上凭空出现一人,身着紫衣玉带,头顶羊脂白玉冠,足踏亮银云纹履,剑眉星目,气宇轩昂。此人便是紫衣侯司正。江湖上众所周知,司正家门师承龙虎山,其父司云程,凭借一身龙虎山功夫,由参军而拜将,加之通晓驻颜术,深得皇帝与郑贵妃的欢心,终封侯,世袭罔替 。司正凭借家世,和不少江湖名门以及大内高手学习功夫,十八岁之前游历江湖,十八岁之后随父沙场点兵,胆识过人神勇无敌,朝野内外小有名气。三十而立,承袭侯爵,因好着紫衣,御封紫衣侯。
紫衣侯司正目光扫过人群,面带微笑,挥手示意众人安静,沉声道:“诸位,倭寇日益猖狂,侵我疆土,杀我同胞,践我良田,我等生于大明,长于大明,岂能对倭寇此等禽兽行径坐视不管?”这番话掷地有声,台下人群热血上涌,分分叫喊“不能”,四周仿佛闷雷滚滚。
“好!”司正一字迸出,声若霹雳,将台下呼喊镇住。“诸位,司某以江湖身份聚天下豪杰,旨在选盟主,杀倭寇,彰显江湖正义。”
众人早已得等不耐烦了,一听重头戏来了,又掀起一阵高潮。不乏有些名望的人带头推荐紫衣侯,“紫衣侯既是江湖英杰,又是将门之后,无论是功夫谋略,都是不二人选。”台下附和声一片。
紫衣侯面露喜色,虚与委蛇推让一番,便应了下来,一番当仁不让、信誓旦旦的言辞后,就要痛饮歃盟酒。
就在众人兴奋的档口,一杆黑杖钉在台上,一位白发道人从天而降,立于竿上,衣发飘飘逸逸直如神仙降世。
“贫道静极思动,欲在这红尘中,掀他几朵浪花,好让这乱世多几分色彩。”道人声音不大,却穿透了百丈坪的喧闹。说完解下腰间的青皮葫芦旁若无人自饮起来。
“既是道人,何以饮酒。”白发道人的出现让司正有些不快。
“酒能乱性,佛家戒之,酒能养气,道家饮之。”
“道长高见。既然道长有意赐教,在下自当奉陪。”紫衣侯司正心中有些不安,担心迟则生变,故而打算速战速决。
白发道人酒壶随手一扔,顺势而动,避开紫衣侯的直拳,不待落地站稳,紫衣侯手呈爪形,夹着风声,直锁白发道人咽喉,大有开碑裂石之势。
紫衣侯这一击志在必得,就在他暗自得意之时却失去了目标,“在下小看道长了,不过接下来道长可要当心了!”紫衣侯面带戏谑。
只见紫衣侯司正右手掌左手拳,其掌凌厉如刀,直劈白发道人面门,其拳如锤,横扫道人腰腹,丝毫不拖泥带水,甚是老辣。白发道人屏气凝神,扭腰侧身避开劈掌,力发于脚,进退自如,躲开重拳,与此同时一缕白色长发缓缓飘落。司正脚步飞腾,以胸吞吐,借腰发力,其动作大开大合,合拳如炮,上下开炸,两臂披挂,劲力通透。原来司正使得是正宗劈挂掌,劈挂掌又称劈挂拳,只因多用劈掌,惯称劈挂掌。劈挂掌擅长中远距离击敌,讲究远则长击,近则抽打,回环折叠,虚实往返,招法连珠,配合灵活多变的步法,疾若奔涛怒浪,又似风雷搅顶,缓似轻风回拂柔中带刚,甚是厉害。
司正绕步、弧形步交替运用,闪身斜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以快打迟,以快占先,其中更有虚虚实实,用虚若实,用实若虚,机巧变化,声东击西,指上打下,引诱使来,发挥使去,从容应付,得心应手,白发道人一时只顾招架,不容还手,渐渐落了下风。
白发道人一身武功全悟至《道德经》,初出茅庐未久,自然不晓别家武功。但见紫衣侯司正攻伐凶狠,便使出了“无为”心法,渐渐稳住形势。
此心法并非什么也不做的寻死法子,而是不刻意为之,讲求的是“顺天之时,随地之性,因人之心”。此时白发道人抱心守一,其身形如落叶飞絮,随风而动,看似处于巨浪之中,实则随之沉浮,有惊无险。
古人行军打仗,讲求“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司正气势汹汹,但屡击不中,而白发道人气势虽弱,但聚而不散。直到他退至竹台边缘避无可避之势,以脚尖为轴,几乎后背贴地转了个半月,绕到司正背后,以迅雷不及耳之势在司正腘窝处点了一下。这一回击,实则应了无为变有为、有为出于无为的“无为”心法的最高境界。
司正一个趔趄,身体向前扑倒,说时迟那时快,人群中惊呼声尚未发出,司正双手抓住竹台边缘,呈倒立状,双腿平一,如陀螺般旋转开来。刚站立起来的白发道人正处于“陀螺”必经之路,急忙后跃闪避。司正不待起身,以双手代步,使出十二路弹(谭)腿,一时间脚影如墙。
弹腿与洪拳,并称南拳北腿,因腿长力大、功防迅疾,江湖上早有“弹腿四只手,人怕鬼见愁”的说法。现在紫衣侯司正使用十二路弹腿,灵活如手,招招不离颈、腰、膝、踝关节要害,一旦遭受重击,白发道人必定失去平衡,非死即残。
当然白发道人依旧没有选择硬碰硬,但也放弃了只守不攻的方式。司正一脚踢来,白发道人伸手抓住,掣肘,退步,转身,一气呵成,转眼间将司正拉至拉近身前,同时另一只手拍向后心。司正本来未将之放在心上,但忽觉皮肤隐隐有刺痛感,当即使出一招鸳鸯连环腿,挣脱开来,额头上汗珠密布。
“刚才那一招?”司正不解,刚刚那一掌看似缓慢无力,劲气却能刺痛肌肤。
“大象无形。”白发道人毫不避讳,司正当即明白,《道德经》有言:“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越好的音乐,俱寂静无声,越好的形象越飘渺无形,言外之意是将有意化无意,即不要过分彰显。 其在武功上表现为越厉害可怕的招数越看似普通无力,以求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道长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啊。”武林人士十分钦佩自创精明功夫的人,司正也不例外,但是他也绝不会放弃他的目的。对他而言,输了,一切的努力就全白费了。“道家仁善磊落,道长怕是有些阴毒。”
“道家人善,绝不伪善,更不滥善,不善而善是为恶,有倒是小善如大恶,对于紫衣侯之类的伪善者,除之而后快。”
“哼,本侯敬你是道家仙长,你竟恶语相加。”紫衣侯看似威而不怒,实则动了杀机。“道长,我们再比比兵器。”
三
司正的武器是双手刀,刀长三尺六寸,柄约一尺四寸,形似苗刀,寒光铮亮。
白衣道人哈哈大笑,“说到痛处要咬人了吗?”他右脚一跺,钉在竹台上的木杖腾空而起,稳稳落入右手。
“休得胡言!”司正被一言激怒,大步流星抄刀而来。
白发道人横杖招架,“我胡言,你不伪善,何以招揽一些五鬼四豺三猫两狗的畜生?”所谓鬼豺猫狗是指黄河五鬼,蜀中四才,太行山三盗,苟氏兄弟。黄河五鬼占据河南境内黄河一带,专干烧杀抢掠之事;蜀中四才是活跃于川蜀,明里是风流才子,实则是四个采花淫贼;太行三盗是太行山上的强盗,专劫过往行商,从不留活口;至于苟氏兄弟则为财是图,最近听闻在伪倭寇汪直手下效命。白发道人在调查紫衣侯时,遇到这些作恶之人,尽数杀之。
台下众人闻言议论纷纷。“倭寇猖狂,等侯聚天下可用之人,杀寇卫民,问心无愧。”司正紧了紧刀柄,“本侯对你一再忍让忍让,你却变本加厉,本侯再容你不得。”语罢连刀突刺,不再给白发道人说话的机会。
白发道人身形一动,如飘风骤雨,手上配合着大象无形杖法,开山势,挑山式,担山式,威力无穷。
白衣道人天纵奇才,已经入成为一流高手,而司正亦非虚名,他经验丰富,眼光毒辣,以避重就轻之法,与白发道人往来百十回合。一旦白发道人招式用老,司正便以刁钻古怪的角度攻入,二人你来我往,彼此险象环生却又均化险为夷,甚是精彩。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我看道长有些气虚力浮啊。”紫衣侯司正看破白发道人的提速之法。古往今来武林中但凡增加攻速、提升爆发力的招式,都有一定的时限,其原理有几分“寅吃卯粮”的意思,这种方法旨在速战速决,最忌被对手纠缠,若是如此,必定会体力耗尽,而结果也适得其反。紫衣侯司正看出破绽,自然不会放过机会,横冲数步,使出一招腰击式,身、步、手、刀俱疾若迅雷,直指白发道人腰眼,不容小觑。白发道人急忙双手持杖相迎,“铎”刀杖相击竟然有金属相撞之声。白发道人黑杖外皮断裂,露出一柄几乎与木杖等长的锥形武器。幸亏杖内藏兵,不然一定会重伤于司正的双手刀之下。
司正眼中寒光闪过,当机立断,使用出掀击式,刀锋贴着锥剑上滑意在夺取兵器。如果白发道人不舍得兵器,十指定然会被削断。
白发道人只好弃了锥剑避开紫衣候,失去力量的锥剑开始坠落。就在落地的一瞬间,白发道人用脚一钩一踢,锥剑翻腾着划向紫衣侯后背。锥剑剑尖之锋利不输于兵刃,紫衣候只好放弃回身砍杀白发道人的念头。只听白发道人不急不缓道:“你们为了一己私欲烧我家杀我师。可怜我师耗费一生心血的医药丹书连同我师遗体俱被你等付之一炬,我今日不为其他,只是想让你尝尝被毁掉的痛苦”。白发道人语罢,接住锥剑寒光一点,紫衣侯司正以刀身为盾,抵住剑尖,同时略略转身撤步,剑尖顺着刀身划走,带起一连串的火花。
如此一来,白发道人反而将后背后背暴露,司正嘴角上扬,一柄短刀飞向白发道人。这一招是明军弓弩手的招式,弓弩手因不便配盾,故常使双手刀近战,名曰兼弩之刃,趁敌人不备丢出飞刀是惯用手段,司正久经军旅自然会用。
白发道人闻声而动,挥动锥剑打掉飞忍,余光却瞥见司正俯身袭来,以刀为枪直刺自己心脏,情急之下以左手抓住刀身。但是司正这一击无论速度还是力量都用了十二分分功力,虽然白发道人发现及时,刀尖依旧入肉三分。
白发道人顾不得许多,持锥扎来,这一锥气势内敛,速度极快,司正认出内含大象无形功的尽力,急忙抽身闪避,不料刀身被抓死,只好暂时弃了武器。但因为这短短的耽搁,司正虽避开了要害,右臂却留到一条血淋淋的伤口。
二人均有所伤,但明显是白发道人略重一些,司正甚是得意。“好”!人群中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呼过瘾挥拳叫好。
四
台下有明眼人看出来了,白发道人讲求的时候后发制人,也就是在破敌中寻求决胜之法,但司正却攻防得当,而且工于心计。白发道人武功虽高,但经验缺乏,导致落了下风。
紫衣侯虽是轻伤,但台下有人不淡定了,暗中围近了台子。紫衣侯司正虽是以武会友,但终究还是贵为侯爷,地位尊贵不容有失,何况他本人也舍不得荣华富贵,所以提前安排了护卫。
“万历四十八年八月的一天,一位受伤的富商带着一个青年男子和一个八九岁的女孩上了峨眉山,他们自称路上遭遇了山匪,财产被劫,妻子惨遭杀害,子女也受了轻伤,让我师傅治伤救人。”白发道人娓娓道来,但紫衣侯似乎颇为忌惮。刚刚在躲避中紫衣侯弃了双手刀,又使出劈挂掌破空而来。
白发道人身受重伤,将锥剑插在台上作为支撑,左手掐了个指决,右手护在身前。只见他反手抓住司正手腕顺势画了一捺,将紫衣候司正引向右下方。紫衣侯炉火纯青的劈挂掌被如如冰雪消散般化解,不由心头一惊,但他毕竟是久经沙场之人,当机立断以弹腿横扫过来。
白发道人非但不退,反而向前迈出一步,只踢司正大腿。司正只觉得腿上发麻,一时使不上力气。如果说白发道人的前一招令他惊讶的话,那么这一次就是震撼了。
“我师得一道人宅心仁厚,救了那一家三口,几日相处下来,见那富商竟对本教《道德经》颇有见地,便引为忘年之交,道经丹药有问必答、无话不谈。岂料那人包藏祸心,暗行偷盗之事。”白发道人话说未半,紫衣侯再次劈掌弹腿,二人你来我往打在一处。只见白发道人衣衫飘飘,一招一式都举重若轻,充满仙风道骨的感觉,紫衣侯一时竟讨不到便宜。
看下有见多识广者,听到“得一道人”四字便对白发道人所说之事好奇起来。《道德经》有言:“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而以为正 。”得一道人便是自取天、地、神、谷、万物四句而号之。对于道人道法精深,长于医药,更善炼丹。传说得一道人的每一枚丹药都有奇效,故而名动江湖。只是后来隐居峨眉,很少不在下山,渐渐淡出江湖以致鲜有人知。紫衣侯见台下人声躁动,心中愈发烦乱。
“那恶盗不仅偷走了我师的赤参丹,而且杀人灭口,纵火灭迹。不知紫衣侯可曾听过这个故事?”白发道人以不变应万变,与紫衣侯过了几十招,将整个故事说完。
“哼,本侯不知你在说些什么,既然道长爱讲故事,何不去那勾栏茶肆说个痛快。”紫衣侯司正面色如霜。“不过你这功夫着实诡异,可有什么名堂?”
“既然紫衣侯有兴趣,贫道可要好好教教紫衣侯。”说完一脚将脚边的双手刀踢向司正,同样是用了大象无形功。紫衣侯面色一寒,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但见白发道人倚锥喘歇,索性一咬牙委身去抓那刀柄,眼见要得手,不料那刀忽然去势已尽,斜刺在台上,紫衣侯悻悻的用停在空中的手捡起双手刀。“涣然冰释。”白发道人道。
“涣兮若冰之将释。行动之洒脱,如冰之消融,有道之士随身处红尘却能摒弃外物不受干扰,宠辱不乱。哈哈哈,你果然是个自大的牛鼻子!” 紫衣侯得势不饶人。
五
风吹过,天地间漫起了凄凉肃杀之意,纵是艳阳高照,周遭的围观的江湖人士扔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抗倭是紫衣侯巩固江湖地位、拉拢江湖势力的名头,主要目的是为了在朝堂上争取更多的话语权,如今眼看计划被打乱,杀伐之心更重。
一声长啸,厉若鹰啼,紫衣侯司正冲天飞起,手中刀,化作飞虹,直取白发道人咽喉。剑未到冰冷的剑气刺破皮肤,白发道人脚步一滑,连忙使出“疾风骤雨”,闪到紫衣侯身后,一剑刺出,暗含大象无形的劲气,直击紫衣侯后心。
紫衣侯急忙抽剑回身,“呛啷啷”,刀剑相击,二人呼吸可闻,俱是面色凝重。白发道人抬腿直踹紫衣侯小腹,与此同时紫衣侯也使出同样招数。
二人同时打中对方,各退了七八步。“此番下山我听到一件趣事,原来万历48年,也就是泰昌元年,先帝当时病重,药石难医。李可灼进献一枚丹药后,先帝病情好转,当即要求李可灼再进献一枚。就在三日之后,先帝服用第二枚丹药的当夜便龙御归天。那第一枚丹药当然是我师呕心沥血炼成的赤参丹,至于那第二枚便是尔等故意为之,其用意可谓是司马昭之心吧,啊哈哈哈!”白发道人一言既出,就如同一颗炸弹,引起了无尽的躁动。
紫衣侯司正再也按不住真相,便吹稍为号,四周涌出一批甲兵,将百丈坪围得水泄不通。台下众人恍然大悟,破口大骂,与甲兵打在一起欲杀出一条血路,但也有不少人死于弓弩,早已隐藏在人群中的护卫也如同杀人机器,一时间坪上血流成河。
白发道人没料到,紫衣侯竟然藏了暗兵,眼看台下生命如草芥般倒下,便弃了紫衣侯向台下冲去。紫衣侯生怕留了活口,又与白发道人战在一处。
二人缠斗已久,兵器上布满缺口,终于不堪重负的兵器断为两截,紫衣侯长刀变短刃,攻势不减,而白发道人只好持断锥相斗。双方刀来剑往,似流星闪过。白发道人急欲救人,只好故意卖了破绽,招数渐慢了几分。紫衣侯眼看机会来了,脚下急如奔雷,眨眼间到了白发道人身前,一刀刺出,不带任何招式,没有半点多余动作,就像瞄准靶心的弓箭。
就在同一瞬间,白发道人抬手射出一枚断刃,毫无防备的紫衣侯胸前渗出一片血水。原来在于紫衣侯缠斗过程中白发道人便做好打算,不知不觉中捡了紫衣侯断掉的刀尖。紫衣侯中招,惊愕中手上慢了几分,白发道人闪身避开,说道,“天道好还。”
《道德经》有语:“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还。”意在强调要守“道”,不以兵强而好斗,是在告诫为君为将者切莫穷兵黩武,否则必会得到报应。
白发道人一是见紫衣侯此前以飞刃伤人,行事卑鄙,二是想到侯府两代人为了一己私欲不仅杀其师,甚至毒害皇帝,其心险恶,必遭报应,故而临时想到这一招。白发道人本就为复仇而来,绝不会放过紫衣侯,一招又出欲结果了紫衣侯。
“不要啊!”一个绿衣少女忽然冲上台挡在紫衣侯身前。白发道人看清来人后不由一愣连忙收手。可惜招以用老,白发道人未能完全收住,鲜红的血液顺着锥剑汩汩流出滴在地上,甚是刺眼。白发道人好像受了刺激一般,歇斯底里的吼道:“为什么?为什么连你都要阻拦我?为什么……”
白发道人话未说尽,那少女便扑入白发道人怀里,锥剑透背而出。同时,一柄刀从少女后心刺入,贯穿白发道人后背。紫衣侯漏出奸佞般的笑容,白发道人咒骂:“你个畜生。”说完搂着奄奄一息的少女一阵痛哭,悲恸声响彻云霄。
紫衣侯眼看白发道人命不久矣,索性抽刀转身向台下杀去。红丸案事关重大,其中牵连的绝不止一个侯府,所以不能有半点泄露。
六
“无尤哥哥!”少女看着朝思暮想的面容,喃喃道,“你,你的头发……”他们初相见时,少女刚过八岁生日,而道士无尤亦不过十一二,十余年不见,少女以亭亭玉立,无尤却少年白发。
“我等着一天等了十年原以为可以报仇雪恨,可惜,天不从人愿,无端多造了杀孽,还连累了你。”
“我不怪你,只是我们,再也不能,在,一起了……”少女本想伸手抚摸无尤的脸,最终却无力的落下。
“蕊儿……”无尤抓着少女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泣不成声。司蕊死了。她眉目含情,嘴角带着微笑,死在心爱的人的怀里。无尤抱着司蕊哭了一会,拔了锥剑,一步三晃,慢慢走到江边,“蕊儿,从此再也没有人能将我们分开。”说完,纵身一跃跳入江中。
紫衣侯司正本欲杀人灭口,台下江湖势力错杂,高手众多,双方杀的天昏地暗。不知过了多久,忽闻三声炮响,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的武将率火器营赶来,纵使司正武功之高、手段之狠也敌不过火枪一响,司正以谋逆罪被捕。
朝廷一直对红丸案争议不断,一位地方要员几日前忽然收到一份信,讲述了红丸案始终。该要员当即上报了自己派系的首脑,意在打压政敌,于是便有了紫衣侯府满门逮捕的后事。一众江湖人士也因此获救,但他们此后却不在信任朝廷,有吃皇粮处绝不会有江湖人士,故而有了倭寇屡败明军而少有江湖势力介入。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
七
人间芳菲尽,山中花却浓。那一年她随父兄上峨眉,见到了正被师傅罚抄书的无尤,一身月牙衫,墨色长发盘成道士髻,抿着嘴锁着眉一笔一划,十分认真。
或许是感觉到了旁人的目光,无尤抬头用乌黑溜圆的眼睛打量着不远处的陌生人。他自幼与师傅,深居峨眉鲜见外人,所以格外好奇。看见一个比他还小的、脏兮兮的小女孩,也在看着他。忽然一阵风吹过,纸张与落花翻飞,无尤手忙脚乱四处扑抓,逗得女孩“格格”只笑。
无忧见她眉眼笑成月牙,他又发现她一颗虎牙出乳牙脱落尚未长出,黝黑的豁口在其整齐雪白的牙齿中分醒目,不由的一下笑出声来。少女意识到了,立刻用手捂着嘴,气鼓鼓的看着无尤。
几天相处下来,无尤发现这个梳洗干净的女孩儿长得跟院里的桃花一样好看,而且总喜欢跟着他,无论是去采药砍柴,还是抄书挑水。缺少玩伴的无尤很喜欢有个人跟着他,于是无忧带着她看遍了峨眉山,山花林海,日出日落,还有野生猴群。甚至还从猴子储存果子的树洞偷出猴儿酒,两人喝得双脸通红,被一顿好罚。在有了患难的经历后,二人感情日益加深,她唤他无忧哥哥,让无尤像父亲和哥哥一样叫他蕊儿。
无尤说,你跟我师傅学本领吧,这样我们就能天天在一起了。
司蕊说,我才不做小道士,娘说我长大了要做新娘子。
无尤说,那你做我的新娘子吧。
司蕊说,道士不能娶新娘子。
无尤说,那我不做道士了,这样你就可以做我的新娘子了,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可惜,一切都美好,都终结于一个大火的夜晚。她睡得正熟,被父亲抱下了峨眉,那一晚她哭得像丢了母亲亲手缝制的布娃娃一样伤心。
无尤在熟睡中被吵醒,光着脚丫出来找师傅,看到师傅倒在炼丹房,胸口滩着血迹。他一边哭一边摇着师傅,周遭火光大盛,被摇醒的师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无尤塞入一个水缸里,滚出了火海。水缸顺着山势滚了许久,就连无尤都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水缸破了,无尤安然无恙。无忧再次回到家里的时候,昔日桃花源只剩一片焦黑,师傅被烧得不成人样。无尤在丹炉边找到一根师傅平日炼丹拨火,因长年累月被烈火焚烧一端成了尖状用铁杖,也是师傅唯一的遗物。无尤埋了师傅,在坟前哭了三天三夜,黑发尽白。
武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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