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蟹

                   1

螃蟹来到一片陌生的水域，张皇四蹿，忽然上面丢下草叶之类，它疑惑地爬到下面躲藏起来。水里搅动波澜，它发现了几尾小鱼小虾在眼前晃动，它想起许久没有进食，饥肠号腹，本能地用螯钳住一只猎物，送进嘴里，吃得正欢，头顶一黑，一条缝隙透过亮光到水面。

螃蟹不怕黑，继续追击其它猎物。

           2

秋风瑟瑟，太阳西沉。

在一个荒弃的工地，七八幢十几层的大楼拔地而起，楼都没有封顶，却看不得施工的机械和施工的工人。在靠近围墙大门的一幢大楼的门口空地上，七八个男人围着一堆篝火烤火，另有几个坐在靠墙铺在地上的草席上，脏旧的被褥散开。男人们个个面容愁苦，胡子拉碴，身上满是风尘，坐在离篝火远一点的两个上了年岁的，紧紧地裹着外套，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满是尘土一条横幅被揉成一团，露出的一截依稀可辨几个字：还我们血汗钱！

架在火堆上的凹进去一块的旧铁皮锅的汤水咕咚咕咚响着，，往火里添柴禾的中年男人咧嘴一笑，目光一闪，说道：今天可以来一顿海鲜泡面了。亏得我到那边高尔夫球场边上的水塘溜了一圈，捡到了这只螃蟹。说着掀开盖在锅上的一块破木板。汤里的螃蟹已经煮得发黄，然而还没有死，犹自用螯夹着烂菜叶往嘴巴里送。

众人皆笑：这螃蟹忒傻，死到临头还只顾吃。

       3

大门口十来个保安往里面看，队长从外面走来，高声训斥众人，：谁让他们在这里生火做饭，你们干什么吃的，他妈的，再不管就该在这里安家落户了。说着，目光变得凶狠起来，把手一挥，走，把狗日的破锅给老子撇掉。一面冲里高声嚷骂：妈了个逼，跑到这里放起火来了。率领众保安气势汹汹卷过去。

锅边等着开饭的这些位大吃一惊，慌忙站起来，欲挡住保安们。一老者用颤悠的声音质问保安：我们讨要自己的血汗钱有错吗？你们也是穷人家的子弟，轮到你们家人亲戚讨薪你们会咋想？

队长一身杀气：咋想，你们讨不讨薪关老子屁事，出了院子咋闹不管，在院子里闹就是砸老子饭碗！冲上前，一脚将铁皮锅踢飞，锅内的方便面散落到厚厚的尘土里，很快被裹得灰乎乎的。煮得通红的螃蟹落到一人脚下，他弯腰正欲捡，斜刺里一只脚猛地跺下去，噗地尘土扬起脚挪开之后，瘪了的螃蟹挤出一团蟹黄，瞬时被尘土淹没了。

4

夜幕沉沉，寒星闪闪，风声凄厉。

院门岗哨前一灯昏黄，众保安蹲着或站着吃泡面。

两道耀眼灯柱打过来，众人被晃得睁不开眼。须臾，嘎地一个急刹车声，车窗摇下，驾驶室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微探头，冲队长一招手。队长脸上堆满笑，小跑过去：王经理！

胖子脸色一沉，骂道：孙得胜，当初你丫怎么给我保证的？这都过去几天了，这群孙子还在这个给我闹！我养你们干嘛吃的！

队长哈着腰，辩解道：各种招都驶，这帮叫花子死猪不怕开水烫，再容我几天，再容我几天。

三天，最后三天，搞不定统统给我卷铺盖滚蛋！胖子丢下这句话，按上车窗，疾驰而去！

 5

次日，风和丽日，高尔夫球练习场二楼正中的VIP包房，一个着黑西裤白衬衫的中年男人以标准姿势击出一杆，目光随着白球，看着它高高飞起，以一道完美的弧线远远落下，滚在一堆白色的球中。男人将腰身收直，将球杆放在架子上，扭头望着立在一傍双手合抱在前胸的同伴，微微一笑：一下场就发挥不好！说着，扯了挂在墙上的白色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

同伴目光越过高尔夫球场，望着斜对面的烂尾楼区，保安们正在轰赶讨债的人们。这人把手一指，哎，老秦，你来看，以那片烂尾楼为中心，把四周连起来看地形，像不像一口锅。

老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点了点头：别说，还真有点像。可以啊，老李，深藏不露，以前不知道你懂风水。

李深沉地摇摇头：当初准备出手拿这块地时，找大师看过，也在这个房间。后来，我故意让吴文斌抢去了。

秦大笑：老吴现在是锅中游鱼了。

说话间，年轻的服务员轻轻推开房门，端上一盘大闸蟹。七八个菜摆满了台面，立在一面轻声说：李总，螃蟹上来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李转身过来，对秦说：边吃边聊。两人来到桌边。李冲服务员摆摆手，后者悄悄退出去，带上门。

李指着螃蟹说：我发明一种煮螃蟹的方法，不把它绑起来，为防它乱跑，往锅里丢一两条小鱼小虾，螃蟹就专心吃食，不管水烫了！

秦会意：老吴就是那只螃蟹。说着两人坐下。

李拿起一只螃蟹搁到秦的面前的餐盘里，意味深长地说道：吃罢，锅开了捞上来就得吃，煮老了就不好吃了。

     6

一年后，一条新闻炸屏，一家著名投资公司实际控制人李巨峰失踪二十日后，尸体在市郊的野水库被当地村民发现。

当地人传，目击者老跛子到水库边遛弯，看水草中螃蟹爬来爬去，回家提了桶去捞。捉了是十几只，发现浮在水草中的尸体。脸被螃蟹和野鱼啃食一大块。老跛子吓得腿软，提着桶连滚带爬回家。

螃蟹在家放了几日，不敢自家吃，丢了觉得可惜，知道附近高尔夫球场的厨子不是进村来采买野货，提着桶就去了。

   7

正中的VIP包房，两个衣冠楚楚的男人相对而啖。一手拿着螃蟹，一手持箸挑食蟹黄，一个对另一个说道：这蟹是野生的，上午捞上来的。

另一个放下手中的蟹和筷子，拿起湿巾擦擦手，沉缓地说道：听说李巨峰生前常来这里练球、煮螃蟹。

 嘿嘿，他不知道的是自己也做了锅中蟹。

 现在，我们可以不费吹飞之力吃进对面那片烂尾楼了。

吃蟹！吃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