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文学回忆录》中国古代历史学家篇（书中第13讲）
一、从《尚书》到《史记》
历史学家的，除了司马迁《史记》，还有《后汉书》，还有《左传》、《战国策》，还有《国语》。《左传》、《国语》、《战国策》，后来才是《史记》，孔子的《春秋》也是。 《左传》、《国语》、《战国策》的文学成就，绝不下于《史记》，更高古奇拔。
中国最古的古书是《尚书》。《尚书》不是文学著作，是历史资料、档案。是古代文诰誓语的汇编。文笔简练，内容繁琐， 不是文学。
《尚书》之后还有一部史书《春秋》，作者不一定是孔子，也不能算是文学作品， 其文笔简练到极点。 这种高度的简括、态度、立场、观点的毫不假借，就叫做春秋笔法。
左丘明著《左传》， 生平不可考， 他是第一个以文学水平写史书的人，
《国语》作者谁，也不可考。
《战国策》作者不可考，一说为多人所做。
司马迁会写实，像是画油画。当司马迁写出人物忘掉儒家时，是他最精彩的部分。 司马迁最精彩的篇章：《项羽本纪》、《管晏列传》、《 廉颇蔺相如列传》、《刺客列传》、《李将军传》。
二、论文化和人物
文化遗产的继承，最佳法是任其自然，不可自觉继承，一自觉就模仿、搬弄，反而败坏家风。近代人笔下没有古人光彩，最最自然的浸淫其中，自然有成。道理和老子的无为而无不为一样，继承也为继承。
中国文化是阴性的，以阴柔达到阳刚， 西方是直截了当的阳刚。
诸子百家是热心于王、霸的伦理学家、权术家。
儒家在中国是理智打成了集体潜意识。儒家是最重功利的。
汉乐府偷偷继承发扬《诗经》。
中国的纯文学是《诗经》，是《楚辞》。
古代之所以有着光荣现象，因为文学家、史家、哲学家都是贯通的。
古历史学家文章写得之好，功力奇妙。老子简练奥妙，庄子汪洋恣肆， 孟子庄严雄辩， 墨子质朴生动， 韩非子犀利明畅，荀子严密透彻，孔子圆融周到。他们的用词、用比喻，都成专利，别人冒充不得。
中国历代大人物的自我期许、自我评价--现代话叫做自我推销，古话叫做言志， 统体看，魏晋人士言志最好，好在狂而得体， 本身却有那点份量，不肉麻，而能诗意洋溢。
陶渊明平淡到不在乎说。
孔丘多重人格，表面一套，心里一套，标榜君子泰而不骄，却又熬不住。
什么是哲学，是思考宇宙，思考人在宇宙的位置， 思考生命意义，无功利可言， 忠孝仁义信则规定人际关系，伦理学在中国，就是人际关系学，纯粹着眼功利。
无论什么人物，都得有个基本的哲学态度。所有古往今来的大人物概莫能外，非自宇宙观开始，以宇宙观结束的都是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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