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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征主义俱乐部 第八章

象征主义俱乐部 第八章

作者: 沃米 | 来源:发表于2021-03-21 17:33 被阅读0次

“您好,一共6块6。”

“你们这边的杜蕾斯怎么比旁边贵五毛钱啊?”戴着眼镜的地中海大叔不满的问。

“很抱歉,这一定是6/99集团高层的决定,一个打工的无名之辈是无从知晓的。”

“啥?”大叔匪夷所思的扶着眼镜,“啥玩意?我能退货不能?我要去旁边滴----用品商店买了!”

“感谢光临6/99超市,您后面已经排长队了,顺便祝您好运能用得上。下一位!”

地中海大叔不满的嘀咕着,瞪了我一眼声走了。

“大哥哥,能不能给我个吸管。”

一个天真无邪声音响起。我抬起头,只露出一个头顶的脑袋在柜台底下说。

我站了一天的班已经筋疲力尽。

“不购物不能给!”店长的声音冷不丁的在我旁边响起。

“还有,我让你盘点的杜蕾斯怎么还在那堆着呢?今天晚上不点完不准走。”他气呼呼的说,“真是的!你们现在这些小孩一点也不勤快!我接孩去了,店里面就你负责了。旁边酒吧喝醉的别让吐店里遇到打劫的按报警系统报警。我走了!”

店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我看着他的背影。

“大哥哥,能给我一根吸管吗?”天真无邪的声音又问。

我往柜台下面看,那颗脑袋扬起了脸,水汪汪的大眼睛期待的看着我。

我把剩下的吸管都给了。

“谢谢大哥哥!”脑袋一蹦一跳的走了,“快!骗到手了!我们吹泡泡去!这够我们吹一天的了!”

没错,我到底还是去打工了,虽然不是刷盘子。打死我我也不会去刷盘子。

我现在在老实人酒吧和滴----用品商店附近的6/99超市打工。据说6/99指的是超市的开放时间,也就是员工的工作时间:早上6点到第二天早上9点,一星期当9天用。

我们被出版社封杀了。公寓自然是没有了,剩下的钱又花光了,昨天,我们又搬回了破公寓。每个人都去各自找了不同的工作。本来计划社团活动如旧,但是现在,每天每个成员都累的筋疲力竭,下了班根本没有余力。酒吧更是自大家去打工以来,再也没有去过。

一跟棒棒糖被放在了柜台上。

“就这一样吗?”我头也不抬的帮他扫码。

“是的。”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猛地抬起头,李果站在那里。

我和李果并排坐在点前面的台阶上。我疲惫不堪,已经没力气再惊叹李果的到来,以及这家伙究竟是巧合还是又在跟踪我。李果坐在我旁边,舔着棒棒糖。

“看来你现在过得还是挺惨的。”李果说道。

“你赢了。”我头都懒得抬,埋在两腿之间,眯起眼睛想补充一会睡眠。

“你什么意思?”

“不是你搞得吗?”

“我不明白你说的话。”

“随你的便。”我说,“我已经无所谓了。”

“喂,”李果傻了吧唧地盯着我的脸,花样百出的舔着棒棒糖,“跟我回去吧。”

“回去?”我匪夷地问,“回哪?”

“学校。”

“我不想回去。”

“你没有选择。”他说,“其实,我是受人之托过来找你的。”

我抬起头,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双脚。一股熟悉的二锅头气味。

爸爸站在我面前。

“王波,我们回去吧。”爸爸向我伸出来了一只手。

“是你爸爸让我来找你的。”李果说。

我盯着爸爸的双腿,并没有抬头看着他的脸。我太累了。

爸爸伸着手站了半天,看我没有理他,就在我旁边坐下。

“我不想回去。”他刚坐下,我就站起身,往店里走,“你要是不想买什么的话,请走吧。”

“看看我的孩子,”爸爸抬起头一脸慈爱地看着我,说道,“学会自食其力了!”

我心里无语。真搞不懂,现在的家长,认为子女在社会的最底层,在劳动法的红线之外,基本工资的细线之下,苟延残喘的拼死拼活,卖命打工站8个小时,挣着连顿好的都吃不起的工资,就算是自食其力了?就高兴成这个样子?虽然说我是全职,不是打工,工资比那些基本就算是免费的寒暑假工学生们略高几毛钱。但我仍然很不解。

我回过头,看着爸爸的脸。他对着我打了一个酒嗝,自觉不好意思,于是又看着地面,但是,我能看见他一脸的骄傲。他显然又喝了。哪一天不是这样?

“虽然你挣得比我想象的要少一点。”他又打了一个酒嗝,重新抬起头看着我说道,“你看,你要是回去,好好上学,考好大学,找好工作,这个家就有指望了!”

他坐在那开始有点晃悠,于是伸手抓住我外套的后摆,又抬头笑脸如花的看着我。

我抽出外套的后摆,转身就往店里走去。

“别走啊,”爸爸有些着急的挽留我,“你不想回去也行,其实爸爸就是想和你谈谈。”

不远处传来李果的声音:“对,警察蜀黍,那个是他。我们已经把他稳定住了。”

“你报警了?”我匪夷所思的看着爸爸。

“这个嘛,我就是怕你不愿意回去。”爸爸说,“那个民警同志还挺好的,居然连这事都管。要说你已经满18岁了,又没有被劫持,去哪是你的自由。”

“你叫警察来抓我回去?!”

“怎么可能?”爸爸又打了一个酒嗝说,“是劝你回去。”

李果带着一位警察蜀黍从他身后出现。

“喂,人已经找到了。”警察蜀黍对着对讲机说道,“又是一个逃学的小屁孩。”

“等等!”我跳了起来,“是警察带你们来找我的?!不是你们带警察来的?!你们报警让警察来找我?!”

“我们又没办法!”李果说道,“你们好像搬家了,在那个酒吧又找不着你,所以我们只好报警了。没想到你就在这旁边打工。”

“这,这是你们两个人谁的主意?!”

爸爸和李果互相对视了一下,不约而同的指向对方。

“你们两个人,我谁也不会再理了。”我说着,转身进店。

“小盆友,等一等。”警察蜀黍发话了,“逃学可是不好的。”

夕阳西下。我站在超市门口,听着警察同志的批评教育,听了一下午,直到太阳落山,天色渐暗。警察同志们的素质真不是盖的,思想教育工作堪称一绝。我听得泪流满面,痛改前非,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万劫不复的失足青年,就差给我爹磕头下跪了。连李果也在旁边抹着眼泪。最后,一行人痛哭着,就这样皆大欢喜的一起回了家。

我就这样回到了学校。

回校的第二天,我就后悔了。本以为人生已经在了低谷,没想到低谷还有个地下室。真是处事不易,防不胜防啊。

刚回到学校的那一天,班上所有人见到我,都瞪大了眼睛,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我。就连外班的人看到我也交头接耳:“这就是那个逃学的!”

没有一个人和我说话。

连老师也忽略了我。

甚至,连李果也不烦我了,只不过是偶尔会从前排回过头来,看着我欲言又止。

这是一种奇怪的生活。我像博物馆里的展品一样的被人注视着。同时保持这距离。虽然没有人找我麻烦,但那种距离就像游客和展品之间,一直都保持着相同的长度。同时,还有一重玻璃罩存在。我躺在玻璃罩而中间的丝绒垫上,聚光灯打在头上,打得我渗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所有人都在旁边围观注视着我。没有人能伤害我,但是也没有人能和我接触。

已经落下了快半年的课了。

这是人生第一次,我需要在功课上努力。我很吃力,毕竟旷课太多。我努力的搬运者作业的大山,一页一页,一行一行的。

出乎我的意料,我落下的功课太多,我已经赶不上来。几次月考下来,我的成绩和排名都一落千丈。

我感到更加的格格不入。这感觉,就好像既然已经抛弃了这艘轮船跳进大海,这艘轮船就不愿再把我搭救起来,继续载我航行。

这一天,我躲在寝室里,没有去上课。

一天过去了,没有人发现我。也许是他们发现了,但是压根不在乎?

于是,我逃了一个星期的课,在寝室躺了一个星期。

早上,我准备像前几天一样,把这一天睡过去。

我躲在被子里。寝室其他人都窸窸窣窣的梳洗完毕,陆续离开了。我把被子掀开一条缝。从被子的缝隙望出去,一双腿站在我床前。

“李果,不用你管我。”那个好事的家伙大概终于准备来劝我了。

“王波,你是不是病了?”不是李果的声音。那是一个略带严肃的,有些沙哑而声音中年声音,“已经一星期不见你了。”

我把被子拉下来一点。是班主任。那个应试教育狂人,现在正站在我床前。

我一股脑坐起来。

“老师,对不起......我......”

“你没有请假。”班主任说,“我给你网开一面了,但是你这样,是要算逃学的。”

他在我床边坐下。

“你呆不下去了对吧?”班主任问。

“什么?”

“别说了。”班主任说,“我知道你现在的感受。你这样的孩子我以前也见过。”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寝室的灯管照亮了班主任光滑的额头。

“老师,我错了,我现在就去上课......”

“我原来有几个学生,跟你一样。”老师看着我,说道,“他们也遇到了一样的事。后来又都回来了,和你一样。他们有的坚持下来了,有的没有。坚持下来的,现在已经成家立业了。”

“那没坚持下来的呢?”

“不知道。”班主任的眼睛被挡在了眼镜的反光后面,“我试着去找过他们,没找到。”

“老师,对不起。”我说。

“不要试着向我道歉。”老师说,“试着在你自己今后的人生道路上,不需要向你自己道歉就好。”

他看着我,继续说道。

“我知道你也许不喜欢我的教学方式。”他说,“但其实,你一直都是我最喜欢的学生。这一点,也不光是因为你一直是班里成绩第一。”

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一会在班上见。”

老师的身影走出了宿舍门外。

我也从床上站起身,穿衣洗漱,整理仪容。

去学校的那条路,我已经不知道走过几遍。这几天回来了以后,每次走起来,感觉就像穿起一件旧衣服一样。只是不知是不是我改变了,长高了,长大了,还是这件衣服缩水了。自从我回来之后,再走起来这条路,感觉和过去不一样了。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很不适应,不像是过去那种熟悉的感觉。

我走在连接宿舍和学校的那条路上。这个个地方,不知道是否和我那晚的逃学事件有关,学校已经在这里沿着道路两侧都设置了隔离带。

那个命运般的夜晚,我就是从这里被魏伦拉着我的手跑掉的。

路上零星还有几个吃到的学生在快步赶路。学校的大门就在正前方。

突然之间,上课铃响彻了全校。急促的声音,就像是在催促着迟到的灵魂,重新回到命运的正轨上。

我遥望着整座校园那一丝不苟的建筑。那建筑既熟悉,又在晨光中显得很美丽。

我从小道上转开,掀起学校现在在那里新设置的隔离带,走到另一面,朝着那晚逃离学校的方向,一去不复返的走了。

看见我,魏伦很惊讶。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他的脸看上去有些憔悴。他甚至没在抽烟。

“我差点报警了。”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你不用。”我说,“有人已经赶在你之前了。”

魏伦站起身,朝我走过来,张开双臂,搂住了我。

我也象征性的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你还小,”他说,“以后不要不告而别,好歹留个字条。我们找的你好苦。”

“我是成年人。”我说,“再说,你那天不是也说,你觉得我能照顾好自己吗?”

魏伦放开了我。

“走。”魏伦说,“既然你是成年人了,我们就去过成年礼。”

他拉着我下楼,进入了了老实人酒吧。

我和魏伦并排坐在吧台前的高椅子上。一杯龙舌兰盛在广口玻璃杯里,被放在我面前。

“这是我的入门酒。”魏伦说。

“这不是女生喝的吗?”我看着杯子,不满的问。

“正是因为是女生喝的酒,所以是入门。”魏伦说,“我怕没喝过的人受不了。”

我拿起玻璃杯,把并不多的一杯底酒一饮而尽。

[if !supportLists]一条[endif]线顺着喉咙滑了下去,质感有点像蜡油。这个酒的味道也像蜡。虽然我没有吃过蜡。

“喝起来怪怪的。”我说。

魏伦清脆的笑了起来。

“再给他来一杯。”他伦对酒保说,“也给我来一杯。”

两杯质感醇厚的琥珀色液体被放在我们面前。

魏伦揽过他那一杯,我也拿起我的杯子,我们对视了一眼,然后一饮而尽。

我的头有点晕。突然,一股回家了一般的感觉瞬间冲上了我的头。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就好像前世的回忆一般,扑面而来的包围了我周围的整个存在。难道,我上辈子是个酒鬼?

“这回怎么样?”

我把被子从唇边抽开,审视着杯底的余酒。

“这酒算好的吗?”我歪着头问。

“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整天在这个酒吧混?”魏伦看着我,一副老道的样子说道。

“给我再来一杯!”我对着酒保喊道。

魏伦露出一个微笑。

月亮高悬。

两个醉鬼勾肩搭背的在街上走着。干净的夜色里一片云彩都没有,夜风也和路边的塑料袋一样静止着。

我们两人摇摇晃晃,沿着酒吧旁边的砖墙向前走去。放肆的笑声在空旷的街道上空回响。

一只黑猫蹲在墙上,绿眼睛像蛛网上的水珠一样,在黑夜中闪着,缄默的看着我们。

哗啦,走到墙边时,我一口吐了出来。

那只猫嫌弃的叫了一声,跳到了墙的另一面。

魏伦拍拍我,我拉过他的袖子,擦了擦嘴。

“这衣服是我女朋友送给我的。”魏伦醉态笼钟,口齿不清的说。

又是哗啦一声,我吐了他一身。

“好吧好吧,”魏伦着我的背,赔笑着说道,不慌不忙的脱下外套,“全部都送给你当纸巾用了。”

我接过外套,一把扔到墙的另一边。

“那个背叛了你的碧池在哪?”我问道,“带我去见她!”

我和魏伦站在他们学校的看板前。

看板上,那个女孩依旧春光灿烂的笑着。明媚的笑容仿佛把整个看板都给点亮了。那张照片上,她穿着拉拉队服,站在其他的一群莺莺燕燕前面,高举着彩球。

另一张照片,是她穿着实验室白大褂,在领什么奖。

“真正喜欢你的人,不可能别人说两句就跟着走。”我摸着照片前的玻璃说道。

“那不是她的错,”魏伦说,“是我把她逼的。”

“你们当时到底怎么了?”我问看着他闪烁的双眼问道。

“当时,我跟她正在吵架。”魏伦说,“她家里面不同意我们在一块。而她抵不过家里的压力。而我正好门门挂科,学分太低,可能将来毕不了业。我心情很差。我们当时整天吵架。”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

“之后她家里给她安排了相亲对象。她的性格很温顺,对家人言听计从。但又不想对不起我,所以说很为难。正好我对她态度又不好。所以那一段时间她整天哭。”

魏伦看着马蒂的照片,又继续说。

“这时,我的好哥们郭培就经常劝我们俩,尤其是安慰她。”他说着,“之后他就开始在我看不见的时候和她见面。”

魏伦皱起一边的眉头,看上去有点苦涩。

“之后有一天,马蒂留下一张纸条,就和郭培一起搬出去住了。”

他长舒一口气,抬头望天。我看着他,那副样子有点一切随缘了似的。

“有笔吗?”我问。

魏伦从兜里掏出来一支黑色马克笔。不知道他为什不带正常的笔。

我推开看板的玻璃,在马蒂的照片上,给她画了个黑眼圈。醉酒的我手晃晃悠悠,画的时候,一笔从马蒂的脸上划过。为了补救,我涂涂抹抹,最后马蒂变成了带着礼帽的希特勒。

月亮一脸鄙夷的看着这一幕。

我转过头,坏笑的看着魏伦,等着他发飙。

魏伦一开始看这,脸色僵硬,两条眉毛抬得很高。突然,他脸一歪,抱起手臂,开始饶有兴味的欣赏那张被我涂改过的大作。

“哈。”一声突兀的大笑划破长空。

“你生气了?”我问,心里有点不安,“那我帮你擦掉。”

“哈哈,哈哈哈哈。”几声断断续续的如同半夜的玻璃珠掉在了楼上的地板上一般的笑声。接着那笑声越来越长,也越来越连贯,更越来越疯狂。

歇斯底里的大小回荡在空空荡荡的夜空里。

“画出了她的神韵。”笑的快没气了之后,魏伦突然以正常的音调说。

“那么,就去她的法西斯女朋友。”我接着他的话头,自说自话的说,“去她的碧池。”

“没错,”魏伦也跟着说,“去她的法西斯,去他的女朋友。”

他擦了一下脸。黑夜中看不清他擦的是不是眼泪。

“去他的女人,”他继续说,“去他的承诺,去他的社会,去他的学业,去他的成家立业!去他的一切!哈,哈哈哈哈!”

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流了下来。

我走上前去,想帮他擦掉。

接下来,我只记得,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眼睛离我很近。而我的嘴唇,贴在他的嘴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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