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爷爷家后,我就开始准备上学了。
就像比我高一届的吴龄一样,我也要正式学数数和画画?我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期待。
有一天,我不经意在家门前的坝子发呆,看到田野对面有群小孩在玩老鹰捉小鸡,印象中那个有点高的鸡妈妈穿了一身牛仔衣。
而那也是我儿时对我的“小青梅”的第一印象。她叫杨文君,和我是一个村的。
提起她,我不得不开始一段让人不愿回忆的叙述了。
我是个特别害怕孤独的人,而她,一直是孩子王一般的存在,大家都喜欢追着她玩。我从来没深思过什么,我只知道我不想一个人,而她的身边很热闹,所以我就凑上去了。
正式上学之后,我们同在一个班。她身边的人依然有很多,我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我那时对朋友没有任何占有欲,或者我压根没把人当朋友吧,我只是想看起来不那么另类罢了。
大家爱玩“打籽”的游戏,我就暗戳戳地捡了几个瓶盖,串起来,邀请大家一起玩。
大家四处张罗玩家,最后凑出了十几个人,包括她。
我很开心,因为那是第一次有十几个小朋友为了我而聚集。
可分帮派时,才发现人数不对,是奇数,多了一个人。小青梅站出来让我退出,因为我不太会玩。
我涩涩地点了头,很委屈,却卑微得不敢为自己争取什么。
小青梅一开始不晓得那是我一个个串起来的籽,所以只是从她的角度提出意见,可我还是小心眼地记到现在。
我真的默默地退到了一边,坐在一个没人的小阶梯上,貌似很随意地挺起胸膛,假装欣赏风景的样子。
过了一会,小青梅好像知道了“真相”。
她手上拿着我的籽和另一串更多瓶盖连起来的籽,过来邀请我一起玩。
她把属于我的那一串递来,上面只连了三四个瓶盖,显得可磕碜了,却已经是我当时能收集到的所有。
我不由自主地感到一丝隐秘的羞耻和喜悦。
那种羞耻和喜悦全部来自一颗希望讨好的心。没有自我,没有自己真正的喜好,就只是随波逐流而已。
我一边观察着这群小朋友,一边小心翼翼地想要伸脚融入他们。
我那时很喜欢集体活动,像是大家一起在台上被学长学姐戴红领巾,每次课间操排成队伍做操,或者体育课上被老师指挥跑步......大家都期待着解散,而我讨厌着会解散的体育课。
因为我总是一个人。
我不讨厌一个人,一个人反而让我有安全感。
我只是讨厌我一个人的时候,周围都是成群结队的,衬托得我很可怜。
我不可怜,用我现在的目光去看当时的我,我会觉得很美。那个我,心中全是对这个世界的憧憬和祝福。
一年级时,我成绩中下,还因为背不得加法口诀表被老师留下不能回家吃饭。
这是件不能和家长沟通的事。
不过我爸妈都不在家,我姐也转学到了镇上,每周五下午才回来,所以我只用应付我婆婆一家。
其实,我能默写口诀表。
我就是一见到老师就怂,背起来什么都忘光了。后来老师允许我们在背诵通过了的组长那儿背。
组长在我小时候可威风了,都是成绩好的学生才能担任。我那时组长名字叫“杨泽兰”,虽然我才6岁,但我能很敏感地感觉到她身上的傲慢,那是属于成绩好的孩子独有的骄傲。
最后我耗了几个星期,班里人大多都通过了,我支支吾吾地跟老师申请默写才算迈过这个坎。
很好笑吧,我能自己一字不差地把表默写下来,却做不到当着人口述。
还记得当时,我姐不在家的那几天,我每天都会去婆婆家吃饭。等到了晚上,我们家里就只剩我一个人,很自由,但也很孤独。
我无聊的时候会看电视剧,那时最热播的就是《聊斋》了。
有一天晚上,我看了“画皮”,看了之后很久都睡不着。不敢起来关灯,关了也不敢把被子掀开,连脑袋也一起捂住。好不容易睡着,半夜起来上厕所,就再也不敢睡了。
我撑着手电筒去拍我婆婆的门,我们两家是挨着的,很近的距离,我很快就跑到她门口。
但是太晚了,婆婆已经睡得很香了,那天晚上她迷迷糊糊回了我几句,说让我自己回去睡。
没办法,我只好回来硬着头皮睡。
到了每周五,我姐就从学校回来了。
她比我大四岁,上五年级,每次回来我们会有一段很温馨的相处。每次离开,她都要很不舍地抱抱我。我一开始没有感觉,不理解这种离别的悲伤。
可是抱着抱着,突然有一个星期,我居然鼻子一酸要掉眼泪。我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有想,都怪她每次都要抱,搞得这么煽情,我让她赶紧走不愿意被人看到。可她走了我又去看她离开的身影,我当时想,原来这个就是“不舍”。
慢慢地,我也不愿意去饰演一个合群的人了,和小青梅的交集越来越少。
小青梅成绩中上,我成绩中下,村里的妇女大伯总喜欢把我们放在一起说。我倒也没什么胜负心,只要没人故意给我难堪,我很少会被这些言语影响。
我的一年级生活简单而平淡,不过有一件事,我记了很久。
一天放学回家,我们班的小霸王开始作妖,据说他曾经把虫子塞同学书包里,但那一天是我亲眼看见的。
路上有条蛇,可能死了吧,也可能没有,一个没注意,他拿棍子薅起来直接放到了旁边走着的一个女孩脖子上。
我光是看着都吓死了,更不要说那个女孩。那女孩在班上存在感也很弱,我早就忘记了叫什么名字,但如果不是她离得更近,可能遭殃的就是我了吧。
我在那愣了一秒,加快速度跑回了家。我家就在前面,很近,我跑回去叫我幺爸。我幺爸跟着我原路返回,教训了那个男生。说是教训,其实也就是气势汹汹地呵斥了一下,然后说要找他家长。
坏孩子很少欺负好学生。
这是我那时观察出的结论。
因为我从来没见过哪个坏孩子会把虫子放在那些开朗、成绩又好的孩子书包里。
我不明白这种鄙视链源自于哪,但像我这种内敛不说话、成绩又不好的孩子,总是不招人待见的。
而不喜欢这种情绪像是传染病,慢慢的大家都不会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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