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宁子
过了冬至长一杈齿,过个腊八长一杈把,过个年长一椽。那年,年幼的妹爬在窑窝口打破砂锅问舅婆:长了一椽之后是啥?舅婆拉着风箱往炉膛里送了一把麦秸说:过了年就是春天了。
等待腊八的时间是漫长的,隔壁舅家的碎儿子隔三差五坐在矮矮的院墙上,手执一根棉花杆喔喔驾地吆喝着,碟碟头上的一撮头发,随着他起伏的身子张扬的在他头顶驰骋着,两串黄鼻涕在寒风中荡漾着。妹在墙这边看不下去了:弧,你把人能恶心死!弧瞪着牛铃眼:你可管,我愿意!然后使劲吸了吸鼻子,那两串黄鼻涕象蜗牛一样缩回窝里,不一会儿,那蜗牛又不听话了,弧用袖头的鳖盖在鼻头上奋力一抹,那蜗牛便在脸蛋子上安营扎寨。
弧最喜欢的是土墙,只有土墙能让他成为将军。谁也别想让他丢掉手中的“马鞭”,谁也别指望他能主动下“战马”。
临近腊八,巷子中间的石碾比往常热闹了,各家各户轮流碾包谷,娃娃们兴奋地跟着蒙着眼睛的骡子跑了一圈又一圈。弧跨着一根包谷杆也来凑热闹,骡子围着碾子转,弧围着骡子转,转得累了一沟子坐在地上,将他的战马随手一撇,朝着人群中大喊:给额眼睛上蒙块布,那样就不晕了!
因为腊八,碾盘成为娃娃们撵仗的地方,大人们胡吹浪谝的戏园,婆娘们被男人们的荤话逗得花枝乱颤。向阳的麦秸集前,老汉们抽着烟锅晒着太阳,老婆婆们抱着孙子凑在一起聊着东家长西家短,晒得热了虱子也从棉衣下出来听热闹,顿时,一阵手忙脚乱闲话便没了踪影。
等到一家家包谷在石碾上剶成包谷豆,生产队的骡子也完成任务,碾盘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各家的女人们开始忙活开了,捡豆泡包谷豆,破天荒上集割点肉,腊八的主角离不开胡萝卜。待到一切准备就绪,小巷炊烟袅袅,包谷豆的清香从各家各户的灶台前飞出来,汇集成年的味道,娃娃们守在窑窝前,一遍一遍问着:妈,熟了么?
终于迎来了腊八,各家各户的女人们起个大早,顾不得洗脸梳头,端着自家熬了一夜的腊八豆,等不到左邻右舍起床,便将人家的大门拍得震天响:她婶,赶紧起来尝尝额家的腊八豆!
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黄土地上的人们把礼尚往来当做头等大事。淳朴的乡情,滋润着这片土地,滋润着一年四季。你给我端一碗腊八粥,我送你一碗腊八面。娃娃们端着饭碗从东头浪到西头,不用回家也能吃个肚儿圆。
腊八那天,弧忘了他的马鞭忘了他的将军,忘了被他骑得光溜溜的土墙。妹好奇地问,弧咋不见了,舅婆说,过腊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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