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董梦
1
一九九二年初冬,在104国道边,20岁的张颖推着爆了胎的自行车走在前面,后面尾随着三个十七八岁,背着破烂背包的年轻男人。
张颖发现自己走快些,那三个男人也走快些,自己走慢些他们也走慢些,总是跟在她身后二三十米的距离。她不敢回头看他们,只得加快脚步往家里赶。
十分钟后,张颖终于到了家,这是一个国道边的农家小院,张颖的父母都在,一见到父母,她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张颖将自行车停在院子里,那三个男人已经站到了她家的院门外,张颖向父亲说:“爸,这三个人一直跟着我,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张父上下打量着三个人,刚想开口,他们中年龄最大的黄华操着浓重的四川口音怯怯说道:“叔叔,大姐,你们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来自四川,想去丽水打工,钱包在火车上被偷了,只得在杭州下火车后一路要饭走到这里。眼看天快黑了,我们一天都没吃过任何东西,你们能否给我们一些吃的?没有吃的给碗水喝也行,求求你们了。”
三人中年纪最小的叫黄荣发,另一个叫黄三银,他们也都用祈求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父女俩。
张颖把手里刚才在路边捡来防身用的木棍扔在地上。
张父放下手里的水桶,犹豫着要不要让他们三个进家门。
张母从屋里走出来,上下打量着三人,随后说:“天冷了,快进屋吧。”
三个男人喜极而泣!
2
在之前,他们已经沿着国道走了七天,期间没有吃过一餐饱饭,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虽然是冬天,但长途奔走七天之后,一身的臭味老远都闻得到。在路上,他们也曾向其他人讨过饭吃,要过水喝,但没有一家人愿意让他们进屋,总是把饭菜倒在他们手上或是芭蕉叶上。
张颖把他们让进堂屋,三个人把各自的行礼放在门背后。
张母拿来三个大碗,在每个碗里加上一些白糖,倒上满满三碗水,用筷子搅均后放在他们面前。三人端起碗一口气喝干,这是七天来喝到的最甜的水,不,对于年纪最小的黄荣发来说,是他此生喝过最甜的水。
张颖此时在灶房里同时用二口锅烧水做饭,张父陪着三个人在堂屋里说话。
一小时后,堂屋那张老式八仙桌上摆上了三个菜,一碗豆腐,一盘炒白菜,一盘腊肉抄蒜苔,还有一大盆米饭。放下饭菜后,张颖一家三口到了灶房吃,灶台上只有一盘豆腐和一盘白菜。
三个年轻人狼吞虎咽的把所有的饭菜吃个精光,连菜汁也没剩下。他们一边吃一边哭,这餐饭,成了黄荣发一生中最难忘的一顿。
吃完饭,张颖烧了三大锅水给他们洗澡,三个人洗净后,感激地坐在堂屋里连连说着感激的话。
张颖笑着说:“人都有落难的时候,帮你们也是应该的。对了,你们不是说想找工作吗?今天下班的时候,我听厂长说要招工,你们累了就早点睡,我一会儿去厂里帮你们问问看他们要不要,明早告诉你们结果。”
三个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想到这家人给他们饭吃,留他们在家住,还要帮忙找工作。三个人又说了一些感激的话,然后在一间卧房里睡下了。那一晚,他们睡得特别的香……。
当晚,张颖连夜骑着自行车到三公里外的厂里找到了厂长,但厂长说只招二个人。
第二天早上醒来,张颖将厂里的情况告诉了三个年轻人,他们表示非常的感谢,但他们希望三个人能在一起工作,所以谢拒了张颖的工作按排,决定继续到丽水找亲戚。
张颖家离丽水坐车每人七元车费,临行前,张颖送给每个人十元钱,另外送给一个布包,里面是一袋干馒头片和一排香蕉。出发前,黄荣发向张颖要了她家的地址,并将它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张颖将三人送到车站,亲自将他们送上车,看着汽车开出车站,她才独自骑自行车回了家。
汽车刚开出车站,黄荣发就忍不住哭出了声!他这哭声,发自肺府,只有他自己才懂!
3
黄荣发来自重庆一个山村,他是带着满腔的仇恨离开家乡的。他此行的目的,一是要挣钱为父亲还债,二是发誓自己将来发达了,要回老家报仇。
黄荣发的仇恨来自五年前,那时他才十二岁,正上小学五年级。父亲是村里的屠夫,那时村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父亲把猪杀完一周内才把钱送到卖猪人手上。
不幸的事发生在五年前的冬天,黄父怀揣着7800元的猪款到小饭馆吃饭,那天他多喝了几杯酒,醒来的时候发现钱不见了,于是,他不敢回家,只得一个人跑到贵州工地打工去了。
那些卖猪的村民拿不到钱,就都跑到家里找黄荣发的母亲,她拿不出钱来,他们就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搬走了,连猪、鸡和牛都没放过。
十二岁的黄荣发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从此,他便辍学在家帮母亲干农活,他幼小的心灵里种下了仇恨的种子,他觉得这个世界没有好人。
直到他离开山村出来打工,他的父亲一直都没回过家。母亲整天唉声叹气,黄荣发便发誓此生一定要报复那些曾经伤害过他和母亲的村民。
4
可是,当张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的时候,他那颗原本充满仇恨的心被她拯救了。他在心里立下了誓言,将张颖当成姐姐,将来自己出息了,一定要回来找到她,报答她。
黄荣发一行三人到达丽水后,没有在当地找到工作,在亲戚家借了些路费,他们坐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但却因睡过头坐到了沈阳。
后来,黄荣发在沈阳找到了工作。三年后,他回了趟老家,还清了父亲所有的债务,一并还清的,还有他对村民的仇恨。
又过了二年,黄荣发当上了小老板,经济也开始宽裕了,他心里一直没有忘记张颖当年的恩情,他开始给她写信,但写了十几封都没有收到回信。
他跑到当年那间农家小院,但院里没有人,邻居告诉他,他们一年前就搬到外地了,至于搬到哪里谁也不知道。他又跑到派出所寻求帮助,但仍没有她的仍何消息。
5
二十年后,黄荣发已经是三个家具厂的老板,身价过亿。在一次与浙江客户张老板吃饭的时候,黄荣发酒后谈起张颖当年对他们的救助之恩。他说自己一定要找到她并表达谢意,张老板说他有朋友在户籍管理处上班,愿意帮他试试。
一个月后,张老板打来电话,张颖找到了!
黄荣发携妻儿开车赶到张颖所在的小镇,见面的那一刻,他们都喜极而泣。
张颖一家过着平常的生活,虽然自己并不富裕,但一直力所能及地帮助别人。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当年那个再平常不过的帮助,却改变了黄荣发的一生。
黄荣发说,张颖是自己灵魂的摆渡人,是她教会了他放下仇恨,热爱生活和努力工作。
为了表达自己的谢意,黄荣发赠送给张颖一百万,但张颖拒绝接受,她说,当年帮助他们,完全是自己的本性,从未想过要任何报答。
后来,他们结为异姓姐弟,黄荣发说他会把张颖当成亲姐姐,直到生命的尽头……。
在姐姐的影响下,黄荣发每年拿出企业利润的一定数额用来做公益,专门用来资助家乡的失学儿童和孤寡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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