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4-2
清明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谢了的桃红李白在花心处结出一颗颗青色的念想。香消玉损的油菜花,在细茎上留下一串串绿色的希望。
父亲走完了他漫长而又短暂的一生,我就是他留在这世间的念想。爷爷奶奶耗尽了生命最后一滴灯油,老公就是他们留在这世间的一个希望。
虽然每代人都有每代人的机遇和拼搏、磨难和挣扎、幸福和痛苦……,但我父亲和老公爷爷奶奶那一代人,承受了更多的苦难,包括贫穷、挨饿、战争、灾害、动荡……
父亲长年在外工作,体弱多病的我从小是在母亲的臂弯里长大的。像一颗先天不足的蔫黄的幼苗,我注定得到更多的呵护和照顾才能脱离死亡,茁壮成长起来。我两岁多还不会走路,三岁还在吃奶。母亲给我的不仅仅是生命,还有整个春天。不仅是我,即使是我的兄长和姐姐们成家立业之前甚至成家之后,也是得到母亲的最多照顾和帮助。
俗话说严父慈母,我们家却恰好相反。母亲有着劳动妇女勤劳、朴实、善良的传统美德,她一个人在农村养育四五个孩子的辛苦是可想而知的。她对我们慈爱也更加严格,我们稍有违背常理和有出格的行为,她就会严加管教,不仅批评教育,甚至还会大打出手。所以我们对母亲的感情里掺杂有一个“怕”字。小时候,怕挨打,长大后怕不小心惹她生气。这个“怕”字,使我们对母亲虽然感激和留恋,却多少会有几分“敬而远之”之意。虽说父亲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但是由于他对我们宽容、大度和豁达,我们反而愿意亲近他。这可能和他从小忍饥挨饿,沿街乞讨,被人收留,参军,抗美援朝,退伍参加各类工作等丰富的阅有关。他生气时,只会冲吹胡子瞪眼睛,大发雷霆,但往往是雷声大雨点小,从来不会动手。我们姐弟五人,从小到大,谁也没有挨过他一根手指头。
老公的爷爷奶奶年轻时受尽了贫穷和疾病的折磨。听说,爷爷脾气暴躁,我总想:粗暴脾气必定是在特定的环境下,在适宜坏脾气的土壤里,才滋生出来的。那是一种侵害亲人感情的病菌。常听公公讲,当年他考上海军,那是他大概十二三岁,已然是家里的主要劳力了,奶奶说什么也不允许他走,他坚决不听。但是,奶奶无奈之下想出办法,她背上背着最小的孩子,手里牵着一个更小的,身后还跟着两三个八九岁模样的男女孩子,到政府找负责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你敢把我的忠宝儿带走,我这一大家子吃喝拉撒你全得管。”就这样,公公硬是没有实现梦想,成了他一生的遗憾。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老公作为邹家的长孙,被奶奶视为掌上明珠。一直到上初中,如果老公先放学,大家可以开饭,如果其他孩子先放学,就一定要等到老公回家才能开饭。老公说:“小时候家里穷,奶奶经常带着他到街上捡枯树枝,捡甘蔗皮当柴烧。”我们结婚的时候,老公还曾不无遗憾地对我说:“可惜奶奶不在了,不能让她跟着我们享几天清福了。”我也常常听婆婆讲,奶奶去世前总是喊老公的名字。当问她喊平儿有什么事时,她就回答说没事。可是,过一会儿,她又在喊。或许,那喊声所表达的,是即将离世之人最后的不舍和牵挂。
时间岂止无情,简直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残酷。
不知不觉中,父亲已离去快三年了。当初怎样剜心割肉的痛,已经感觉不到了,感受到的只是淡淡的空虚和失落。
年年有清明,不是年年清明都能在一起。今年,由于新冠病毒的肆虐和全球性的爆发,老公被搁置在家,像一艘漂泊多年的旧船,恰好被搁浅在幸福的港湾。
湖北公安清明祭祖扫墓习俗又称“插青”,大概就是扫墓、培土,在坟头插上用各色彩纸剪成条纹做成的“清明吊”,而且有“前三后四之说”,也就是清明前三天和后四天都可以,偏清明当天不能上坟。我向老公提议:“今年清明你恰好在家,我们明天去插青吧!”
即使不在疫情期间,工作、家庭的忙碌,也可不允许我赶回河南为父亲上坟。老公爷爷奶奶的墓地已经修成了公路,当时在迁坟时公公婆婆驾驶的货船到外地送货还没有回来,所以没有接到通知,坟就被铲平了。这几年,我都是和婆婆到我们小区后门的河坡上去祭奠。
临睡前,我在心里默默的念叨:“爷爷奶奶,亲爱的爸爸,明天,我去给你们送钱了,你们还有什么心愿的,就托梦给我吧。你们给我传递哪怕一丝丝的信息,让我能感受到你们的灵气。”当我在窗外树枝间啁啾的鸟鸣声里醒来的时候,我只能失望的轻轻叹息,我终究什么也没有梦到,这使我有些恍惚和迷茫。
我和老公在商店里买了些香烛、纸钱。在我写这些文字时,我才想到还应该买些贡品,但是,我想:“请原谅我的疏忽吧,我一直对你们不托梦给我而在耿耿于怀,但我知错就改,明年清明一定记得。”
我选的位置可谓风水宝地了。一道弯曲的河流像一条玉带随风波动,汛期来临之前,水位下降,河岸变宽,河坡上长满了青草。金灿灿的油菜花已飘落了一地,枝茎上长出了像野猪毛一样细密的果角,淡淡的余香意味深长地在风里辗转。河对岸一排杨树像整齐的哨兵,守卫美丽的家园。春风已吹绿了树叶,不过现在还只是浓浓淡淡的绿烟,还没有变成摩天的手掌。黄色的蝴蝶不知人类的疾苦,卖弄风情地似的飞来飞去。
我们在一块草比较稀少的地方停下,拿出香烛和纸钱。老公点香时过于认真的模样让我觉得既有点迂又很可爱。我们先是蹲着,后来索性坐在布满鹅卵石的坡上。风恰恰好,既有风可以助燃,又不至于吹起烟灰。我轻声喊:“邹永富爷爷,付青姑奶奶,您最爱的孙子来给您送钱了。范迎太爸爸,您的小女儿也只能在千里之外给您送钱来了。”
这时候,我真愿相信灵魂之说,真的希望他们能听到我的呼唤,像一口气那样随意来去。在缭绕的烟火里我似乎看到了他们,那是他们前世的幻影。我继续念叨:“每年我在这里给你们多送点钱,你们在那边不再受穷,想买啥就买啥,吃的、穿的,想买就买,再不要对自己舍不得。”
“现在世间不太平,疫情到处都有,你们在那边修成正果了,用法力保佑你们的子孙后代个个平安健康的。保佑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不要子孙再遭受你们深谙的苦难吧!”
我不忘点了几张纸钱,散落在周围:“路过的孤魂野鬼,顺便送点钱给你们,不要眼红,不要来抢。”这也是父亲教我的,要仁爱,不管是对逝者还是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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