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本能”

　　闲来无事，总爱在自家窗前站一站、看一看，就总是看到对面人家屋顶上的那一株紫藤。紫藤天性爱缠藤，老爱把自己的“身子”伸展得越远越好。看多了，就心生好奇，看它下一步会“缠”到哪一个方向去。恰好我家所在楼与对面那幢楼的屋顶之间，有一条已废弃的有线电视架空线“松松垮垮”连在那里。我就想，那紫藤看来会沿着这一条架空线朝我们这里“发展”吧，岂不是好!一开始，那紫藤好像“确有此意”，连那细嫩的藤头也已经在向这边探过来。但是，等过了好多时日，它却并没过来，沿着“扎实”的墙头，伸向另一个方向去了。

紫藤

　　我当然有点失望。一方面也就胡乱地瞎想一气：为什么它不过来呢?最后想出了一个自以为有理的理由：它大概一直在“松松垮垮”与“扎实”之间做选择，最后还是选择了“扎实”。缠在一有风吹雨打就会左晃右摇的东西上，总“不安全”吧。看来，就算一株小小的紫藤这样的植物，也有它的“安全意识”。安全，是万事万物的一种本能啊。

　　由此，我就想，连花草都知道安全，人当然不在话下。但是，现实中，多少人想不到安全，不在意安全，无意中忽略安全，有的甚至还有意地无视安全。世界各地,安全事故越来越多。这怎么解释呢?是不是人已失去了安全的本能呢?

　　拿最简单的例子来说，有些人坐地铁，不管有事无事，老爱“争时间、拼速度”，看着眼前的那一班地铁“关门的红灯”亮了、警示的铃声响了、门也已徐徐地闭起来了，却并不畏惧，依然大胆地侧身挤压，“挤进”车厢，甚至还会左右顾盼，期盼别人惊叹的眼神呢。他根本不考虑万一“挤”不进，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再比如不少工厂里，不说厂方的安全规章与措施如何，单说工人们自己，自认为有些安全程序“意义不大、烦死人了”，往往就自己“省略”了，根本不考虑“万一”的情况，对待自己，就像对待一件不相干的、没有什么根本性的关怀的东西一样。

“家累千金,坐不垂堂”

　　再说一种安全本能，与前面的对于自身性命的安全本能可能稍微“远”一点，就是对于自身财富安全的本能。过去老古话，“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意思是家里财富多了，连坐的地方也要更加讲究安全，不坐在屋檐墙根的地方，万一头上瓦片、墙头方砖落下，伤及性命，一“了”百“了”，一切归零，岂不可怕?这本来内在地就有了一种“安全本能”转型升级的动力机制。财富积累了，“身价”上升了，过去不注意的，现在注意了；过去无所谓的，现在马虎不得了。但是如今现实中，不少创业“老板”，不说草创时把安全生产“缺漏”视作成本利润“优化”的“法宝”，就算到了创业有了基础，“场面”做得更大了，那些安全隐患的“不定时炸弹”却依然“安全”地存放在那里，还想进一步发挥它们成本利润“优化”的作用。最后“炸弹”一响，不仅一切归零，更是大大地归到“负值”。你看，应有的保护财富的本能，却被“遮蔽”得这样严严实实，实在是可惊之极。

　　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本能不可能失去，只是被“遮蔽”。那么，是什么东西“遮蔽”了它呢?一定是有更大量、更强势的欲望盖过了它。在如今这个“欲望”的时代里，最不缺少的就是欲望。欲望一多，反面就是虚无，看似辛辛苦苦的追求，求来的东西其实并不是他一心一意珍惜的东西，说到底都是“假作真,真亦假；无作有,有还无”的虚无世界。有了这么一个“欲望+虚无”之网，铺天盖地，无远弗届，无孔不入，作为人们最为基本、也最为“低端”的安全上的本能欲望，哪里还承得了压、“露得了头”，只能被这个网盖得严严实实，显得如今的人们甚至连一株小小的紫藤，也有点比不上了。

（发表于新华每日电讯“草地”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