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读到茨冈女神写的一段话,觉得实在有趣——古往今来,人们对幸福都有不同的理解。罗曼罗兰认为幸福就是工作、自我克制和爱;罗素则认为是对爱情的渴望,对知识的追求和对人类苦难不可遏制的同情心。木心的理解就有些意思了——不工作,没人管,一个人。福楼拜比他还有意思,他认为幸福就是愚蠢、自私和健康。一位先生赞成福楼拜的观点,他补充说如果愚蠢足够,后面两项可以忽略不计。
基于以上诸位大神的见解,我认同木心师的说法,不过也只是心向往之。现在的情形是,神仙们的高见一个也无法实现。就拿看法最为消极的福楼拜来说,做一个愚不可及的人当然幸福,但这世上有大量的不蠢的人需要装出蠢的样子,那该有多痛苦啊。
疫情肆虐,学校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放假了。有学生生病请假回家,得在家里待足够的时间,返校还得有核酸检测报告啥的,手续很是繁琐。在学校里,每周两次核酸检测,周六周日也不正常,这样的气氛很诡异也很压抑。近日临市的一所中学有师生感染新冠,惊得我们的领导如临大敌,加派人手,严格执行值班制度,加大校门口的检查力度,严阵以待,大有兵临城下之感。这个时间段,谈幸福显然太奢靡无耻了。
今天课堂上有个小插曲。一位小女生——就其身材瘦小而言——没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而是和另一个女生挤坐在一起,过了一会儿又坐到另一个女生身边,低着头,好像啜泣着。我从她们身边几次走过,终于忍不住问明究竟。原来是这位女生因为之前的腿部受过伤,最近旧伤又犯了,没有上课间操,跟班主任请假,班主任没有准假,女生就很伤心。我跟她们说,可以和班主任好好说明情况啊。她们说,说不通,还要她把欠下的课间操补上。旁边一位女生补充说,她想家了。
孩子们的一句“想家了”,骤然触碰到了人心深处。这才猛然想起,最近上课,课间总有学生问这一周放假不放假,我也不知道,我自己都已经过糊涂——无论魏晋,更不知有汉了。我们已经被圈得太久了。“想家”就是幸福的事。神仙也挡不住人想人!
我们每天都匆匆忙忙,生活在深不见底的虚无与浓不可化的幻灭中,企图用忙碌和热闹来祛除心头的黑暗和恐惧,不仅如此,还要把小孩子们也绑上滚滚向前的车轮,意欲建功立业。这样做,无异于忙着生,也忙着死,不仅赌上了现在,也赌上了未来。
孩子因为受伤得不到安慰,所以想家,家里有她需要的温暖。回家对于她来说就是最幸福的事。成年人,比如她的班主任,天天疲于奔命,为什么不能满足一个小女孩的一点点要求呢?凡是在学校做过班主任的人,就不会去埋怨这位班主任。她有她的使命。这个时代有太多合理却无法做的事,也有许多不合理却又必须做的事。所谓“把枪口抬高一厘米的自由”是不存在的。现在流行的是,一个人如果讲情感,就什么也做不得。
这就是现代人无论怎么折腾,即便取得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也与幸福渐行渐远的原因,因为我们已经把自己交出去了,只剩下一具肉身。但是思考生命的意义是人与生俱来的功能,粗暴地剥夺或者无知地上交思考的权利,并不能从根本上裁掉这一功能。
这就是当一个人独自面对自己时,无论群居时多么欢快的人也会痛苦无比的原因。小孩子还好,阅历尚浅,不识世间险恶,在外受了伤害委屈还可以想家回家。成年人,面对着无比的喧嚣,心总还是在流浪。木心所谓的“不工作,没人管,一个人”恐怕连想也不敢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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