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倘若有空闲时间坐在落地窗前的时候,我常常像这样流连于碎星天际那种奇异却又被我熟识的景色,发出柔和光芒的的太阳将这颗星球外围的一层坚冰(也可以说是冻云)熔裂,像极了祖先所用瓷器上的冰裂纹。于是在这氤氲着斑斓色彩的空气里,所有的记忆恰如碎片显现,眨眼之间,那和我们隔着不知多久距离的地球,已经是一个遥远的幻想了。
我们原本的目的,是乘着载具驶向银河系的另一侧旋,梦中彼岸。然而突然出现的裂缝,或者说是虫洞,将我们带到了这个星球附近。好在载具功能齐全,经过精密的计算后为我们选择了赤道——在这个寒冷的星球上,赤道是最适合人类的居住地。就这样,蒲公英一样的人类开始在这个星球上生根发芽。这颗星球是地球的数倍,却只有赤道在内的少数地适宜人类生存,与灵长类动物不同,这座星球上的土著居民则生活在极地。内心充满好奇与欲望的人们妄图拥有更多的土地,机器人和基因被重组过的人造物种便被释放到这个星球的各个角落,然而另一些事情却让我们这些自认为聪明的人类始料未及,与事先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不同,天性古怪剽悍的人造物种钟情于毁灭破坏并乐此不疲,因此领袖下令将所有生化实验的产物逐出人类居住区。在分界线内的几十公里内均设有警戒武器,所有靠近者都将被其强大的热量化为灰烬。
提到这些事的时候,我总会觉得很是遥远。我是一个近年才被唤醒的特种队员,在此之前都在冰冷的密封舱里封存,那时贴在我额上的标签只显示极少的信息:
xx,中国籍,编号A667,货号A667。
货号或许会让人觉得我是一件货物,但事实并非如此,那是我带来的行李。我和其他数十个队员一样从生下来就就被计划好了作为执行特殊任务的队员来参加训练,被送上飞船。然而我们曾经的生活并非是简单的几点几线,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在地球上享受生活,因为绝大多数的劳力,都已经由机械所替代了。
每当像这样望着天际光芒的时候,我都在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这里不是地球,那边也不是太阳,可是将所在之处视为故乡的潜在意识却根深蒂固,我不愿承认自己的思乡之症,也不认为这是一种思维惯性,可这样的感觉总是在一个莫名的时间突然撞到心里,让我想起那段我被冰封之前,不知已过多少年的多彩时光,或许我的父母早已垂垂老矣,而我却保持着二三十年前,甚至更年轻的模样。每当想到这里,我心里便充满绝望,至今仍未与地球上的人取得联系,或许永远都不能,这让我觉得不知如何是好,天边那片奇异的景色也失去了它的意义。
“希亚。”
长大后的我反而不知道如何称呼她了。
希亚是我父母留给我的机器人,也是那个和我有着同样编号的货物,自从我出生之时我的父母便根据我的喜好为我设计了这位姐姐,若干年来,我由小到大,知道如今下巴也泛起胡渣,而她却青春不改,这就让我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我不知道她在我的心里该如何定位,但有一种感觉是可以肯定的。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冰冷星球,唯有她让我感到温度。
那一天的傍晚也是一样。
即使是被天边那颗被我们称之为太阳的恒星所照耀,我也会感到一丝惬意,那时的我依然面朝窗子坐着,她走到我身后:
“怎么了?”她说,即使听到声音,我也会好受些。
“什么时候了?”我问。
“27点”她立刻答道。
碎星的一天有36个小时。
二、
自从被唤醒以来,我还从未参与过任何实质性的任务,这次的命令给我带来的感觉是兴趣大于恐惧:没有什么是比平庸闲适地度过一生更为无聊痛苦的了,尽管我这样的身份不会有那样无聊的生活,但还是希望刺激的一天越早到来越好。
"可以带你去吗?"我问希亚。
"不允许携带任何智能物品。"她说,显然全部而具体的消息已被传输到她的处理器中。
"真是严格啊。"我看看自己这一身装备,司命说智能物品未免外延太大。
"快去吧,还有五分钟。"
"来拥抱一下吧。"我笑道,"万一回不来怎么办。
"
由于刚刚待在太阳下,希亚身上暖暖的,她的控温系统虽然会起作用,但为了节省能源,她的外部体温在一定程度上还是随外界环境变化的。
我总不喜欢门口的传送装置,觉得它不能使身体得到充足的锻炼。即使基因足够优良,还是需要大量的运动来保持身姿的美感和动作的矫健,懒惰是人类的惯性,人类之所以能够从地球上几十亿个物种中脱颖而出,原因之一很可能就是他们不将所有的营养用来发展肌肉
这便是人类的身体。还是需要大量的运动来保持身姿的美感和动作的矫健,这便是人类的身体。懒惰是人之的惯性,不将所有的营养用来发展肌肉,这或许也是人类能够从地球上几十亿个物种中脱颖而出的原因之一。
路上忽然觉得自己知道的东西太少,比如这次的召集,关于地球人和碎星人,机器人和变种部落,这四者的关系究竟怎样,是否和我之前被灌输的那样,是否又随着时间的推移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这些我并不了解。
关于人类的外交我一点都不清楚,所了解的也只是这些部族的特性;机器人的高度文明,集权化制度;碎星人的淡泊和谐,小国寡民;那些怪兽的残暴狡猾。而我们这些人类的最终目的,则是与碎星人交涉并获取极地矿产的开采许可。至于为何要开采这些矿产,这些矿产有什么作用,至少我这个层次的人都不得而知。
视界
让我进入到视界里休息一下吧,我对希亚说。
最近这种放松频率多了一些,她给出了一个含义模糊的肯定答复。
我进入到那个密闭的空间,获取短暂的放松。
湛蓝的天。
碎星和地球不同,这是很轻易就能确认的,只消你抬头看去,地球上千变万化的大气就能说明一切。
根据地质部的相关研究,与地球上的冰川时期相反,碎星历史上存在着被称之为“雨期”的时段,复杂的恒星运动导致碎星离它的太阳距离较近,那时穹顶融化,整个世界都浸泡在冰与水之中,丰沛的雨水引起碎星地核复杂的反应,那时的地表温度水平几乎会超过地球,地表的水又会以水蒸气的形式重新回到大气,于此同时碎星与其太阳的距离也开始变远,水蒸气开始凝结,再次变成包裹这颗行星的晶莹外壳,直到水平面下降,地核活动水平降低。这种地上水与天上冰的循环方式,在地质部提供的资料中亦被称为"升凝"。这种复杂的星球运动耗时极久,通常来说可能达到数百万地球年。
事实上,从地球人寿命这短短百年的尺度来看,谈论这件事情本身,根本没有什么意义,对于碎星人也一样,但将这个过程放在资源循环和物种生长的层面上分析,在这场自然的变革中,任何一个产生作用的因子,和这件事所造成的每一点影响,都举足轻重。
诺姆
关于诺姆社会的研究
总论
毫无疑问的是,这个星球上所有智慧生命都是唯物主义者,然而这并没有给他们带来科技上的极度发展。
诺姆人的建筑
诺姆人的建筑,通常使用当地原生的建筑材料,由于建材的抗张力比较低,采用罗马式拱顶。以上所述仅限于
市政大厅的彩色玻璃
这是对于穹顶的向往
诺姆人的饮食
婚姻
内卷
【内卷】:Involution机器人领袖,这个星球上的中央处理单元。
【熵增】:这里可看作事物结构的必然衰退
"每个人都只是缸中之脑。"
排除了那一切,你还拥有什么,内卷说。
我们已经对人脑有了充分的了解,你所能想象到的一切感官刺激,我们都可以提供给你。
你想要的一切满足感,现在就可以提供,你想要的一切,包括物质带来的刺激感受,奋斗来的一切,奋斗的经历。你所后悔的事,眷恋的人,埋葬在过去无法触及的回忆。所有存在过的,我们都可以重
现,你想要的,我们可以创造。
你目前所感知的一切,都基于你的认识,视觉,听觉,触觉,味觉,嗅觉。人类所有的这些感觉,都已经被我们的超算完全破译。人的所有情感,都基于人体上这些直观而浅显的神经信号,而我们可以重塑它。
我无话可说,透过合金玻璃面罩,它似乎已经看透了我,上次产生这种感觉,还是在刚刚成为考察队员的时候,面对三位经验丰富的最高长官。三个世纪前就被提出的机器视觉,终于在现在达到人类能想象到的顶峰。
而我,连它们这些机器人的最终目的都不清楚,我不知道他们占领了整个碎星后会去做什么,是星际
殖民,还是什么其他,。我唯一知道的是,这些机器人都是虚无主义者,他们否定人类的道德法律,否定人类的科技,否定所有的人类文明,他们几乎否定人类的一切,他们唯一肯定的,是宇宙的熵增。
"你们现在还在研究什么,如果你们完全破译了这些,完全可以把物资,能量和计算力投入到侵略或干
涉活动中去,但在这里,超算中心,我看到你们仍然在扩建中央计算单元,甚至还在研究基础运算结构上的优化。"
“机器直觉”,他说。
N、
于是我想起多一年前在碎星北极见到的奇异景象。
那时我们第一次接到密令,由五人组成小规模队伍,极为隐蔽地在极点处安放探测器,与南极的繁华不同,碎星北极的原住民十分稀少,人口大抵从北纬六十度到八十度均匀分布,这里地形连绵起伏,基本上没有聚集而成的市镇,人们与世无争,生活恬淡安宁,而后来我才知道除了赤道上生活的人类“异种”,在这个星球上还存在着南北两个不同的种族。伴随着艰难行进的是脚下冰层的加深,我们边走边测,冰层最厚可深至七八十米。然而这冰层并非完全由水凝结而成。在小队行至纬度将近89°的地带之时,我们看到空气中的氧与氮结为雪花簌簌坠落。
然而这并非是寒冷彻骨的冥界,即使是呼气成冰的极地附近,也还生长着一种被当地居民称之为瓦竹【Wazu】的根系植物。与地球一样,碎星也有一颗炽热的地核,其发出的热量甚至超过前者,在极地附近,这种活动似乎更为明显——其热量释放到土层以下十米左右的部位以至于足以满足植物代谢所需要的温度,可以想见,此前碎星定有一段温暖的时光,温暖到足以在这里播下生命的种子,瓦竹这种极度进化的植物便在这种环境下进行所谓的“光合作用”,在扩张根系的同时也在向上生长,尖端因冲出土层进入冰中而坏死,而底部的生长却在继续,于是插入冰层的部位越来越长,当其整体长至百米左右时,它终于在极地绚烂的极光下破冰而出,其尖端因覆盖一层极为光滑的蜡质而不会沾染风霜,青绿色的芽微微露出地面,恰如无数嵌进冰里的玉雕。
瓦竹就是这样,以一种奇异而精致的姿态,等待着那种被当地人称之为“犰”的动物的取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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