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回了一趟我父母的家,距离上次回去探望他们,似乎已过了许久。
他们真的老了:我父亲曾经暴躁的脾性消去不少,变得阴沉寡言。母亲虽比父亲年轻几岁,但看上去似乎衰老得更快。她的反应、体态与走路的动作均已有了老人的模样,看手机时需要眯起双眼把屏幕拿到远处。她性格中极端而残忍的那一部分、笼罩着我一整个童年的歇斯底里似乎也随着她精力的衰颓而消失殆尽,变得迟缓甚至温和。
我曾写过她的残忍暴躁,与穿插在这其中的温情。她的反复无常一度将年少的我带入恐惧和绝望的深渊。年长些许后我在某一日忽然明白,她并没有她声称的那般爱我,她做过的诸多残忍的事情也并非由于管教过严。她仅是将对婚姻不幸的愤怒与压抑倾泻在我身上,并试图通过控制我,而平衡心理上对我父亲失职的怨恨罢了。当年这样的意识几乎击垮了我的世界观,逐渐令我陷入严重的抑郁,但同时也成为了我心理独立最为重要的契机。我开始明白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无论父母待我如何,我都不应由他们操控我的人生与意志。我的心开始衰老了起来,同时又变得沉稳而坚定。
我不再服从于她的操控,同时也已过了怨恨她与父亲的阶段。我对他们怀有复杂的情绪与感情。
谈起我的现状与往事,她不再咄咄逼人,取而代之的是漠然的态度。她仍向我提出我如“正常人一样”结婚生子的观点,而我尝试向她解释我永远无法做到的原因。她没再坚持,仅冷冷回应道:“随你,我也知道我老早管不了你了。”
那一刻千言万语堵在了我的咽喉。我这才发现,无论我在诋毁与歧视面前变得多么从容,我仍本能地渴望她的理解。这不是乞怜亦不是毫无独立人格的服从,仅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缺憾,它根植于我的童年,或许永不消亡。
她说,“你父亲说你每次回来都小心翼翼,是怕得罪我们。我看不是,你其实是在可怜我们,你觉得我们俩又糊涂又没用。”
我张开了嘴却实在无话可说。她是对的,她比我所想象得要了解我。尽管我自己都未曾意识到这一点。
我曾那样笃定我已放下这一切缺憾,对过去的一切变得强大而淡然。然而我错了。我其实一直像年少时一样,渴望着家与归途。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过去的岁月已消逝,而不仅是家门早已向我关上,我也已下意识地将他们定为“可怜之人”,已封去那条路。
有些缺憾已然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了。
中午时给他发去消息,我说我似乎已经没有家了,但很快便撤了回去。我无法向他解释,与他在一起我的确在人间有了依靠,但那与某些缺憾又不尽相同。
然而此刻我是思念他的。真的,虽然仅过去一天,我已开始想他了。我不需要一条归途,人间大抵也无归途可言,但他是我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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