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K(上)

一

亲爱的K，

当我写下你的名字的时候，我的手有些抖，心蹦蹦跳地厉害，好像你就站在我的眼前，阳光洒在你的脸上，你的笑容干净地如泉水一般。

有些人一直都在我们生命中走来走去，每个地方都能看到他们的影子，可是我们从来不曾认真的去看一眼，去确认他们的存在。小的时候，我曾长久地站在一片树叶之下，久久地思考生命的意义所在，那时我所有的忧伤思虑都是空洞，大而悲的。再长大一些，我也依然是一个懵懂的人，对自己，对身边其他人，从未真切地理解过存在的含义。我曾经以为我会不同于其他的同龄人，一直生活在悲伤和孤独中，直到我遇到你，才体会到生命中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情绪。

我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告诉你，在我们走进同一间教室前，我就已经见过你。

开学的时候，秋天的校园里还残留着夏天的气息，暖暖的风吹过东北方向的大花坛，抚弄了一圈那些五颜六色的小花，又去向远处的旗杆。风溜走的时候还顺手弄乱了我的头发，却带来了好闻的桂花香。我站在广场远望，第一眼就看见站在旗杆下的瘦弱少年，白色T裇蓝色牛仔裤，对着大人们散去的人群挥舞双手，那笑容就像秋日暖阳，充满勃勃的生机。

我那时候还不知道，这一望，这个少年的影像就此停留在我的心间。

请不要笑话我，用这种方式来书写我的情绪。很多东西是无法用声音来表达的，就像我进入教室后见到你的心情，欣喜发现你就坐在我前排位置上。我刚坐下来，你微笑着回头跟打招呼，我的脸一瞬间热得像是要烧掉整个世界。

亲爱的K,我有时候想，我的喜欢好像太没有理由，你甚至还没有跟我说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在我的心底，然而，每次看到你的时候，内心隐秘又巨大的甜蜜又如潮涌一般把我吞没。我无法宣之于口的那些情愫，只能够写在这永远无法开启的信里，但是没有关系，只要是想到这些都是写给你的，可以在这里跟你可以任意诉说话语，甚至只是写上你的名字就已经足让我心潮澎湃，并且感到幸福。

二

亲爱的K,

今天老师读我的作文的时候，我偷偷看着你，心里有一层淡淡的甜蜜。

我写的是一个很忧伤的故事，虽然它有一个完美的结局。现实通常都是让人烦恼和无趣的，所以我努力地用美好的文字去包裹它们。老师说那些文字有灵气，我喜欢他的赞美，但我一点都不为这个骄傲自得，因为与人不同的后面往往都藏着更多敏感的脆弱。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我的爸爸。那天他起的很早，安排好车把我和行李送到了学校。他在家里是什么都不用干的，所以当他给我铺整理床铺的时候，我即开心又不安。

作为一个父亲，他不算是合格的，从小到大，我见到他的次数寥指可数。他总是特别特别忙，好像总是有无数的事情牵绊着他。我很小就已经习惯了他在所有重要场合的缺席，所以，等我们一起走出宿舍，走向广场等候的车的时候，他跟我说，我读高中了，长大了，他也终于可以去追求自己的幸福的时候，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或伤心，好像自己的心里已经为这一刻准备了很多很多遍。只是当他说担心影响到我情绪和学习而一直坚持到现在的时候，觉得又心酸又好笑。有时候大人们就是这么莫名其妙，他们一方面无畏地追求自己的自由，一方面又以所谓的善意去捆绑自己，最后还有一种自我牺牲式的陶醉。

不管怎么样，他是我的亲人，我看着他慢慢地走远，走到他的新生活中去，风刮起他的衣角，也挽留不住他。

三

亲爱的K,

今天天气真好。夏天的阳光照在身上，冬天的阳光是照到心里的。叶子早已掉落，光可以毫无障碍地穿过光秃秃的树枝间缝隙撒下来。

我和小A坐在足球场边的看台，看着场中的你们肆意的挥洒青春。你奋力地冲过重重的阻隔，一脚把球踢进球门，开心地一跃而起。整个世界都因为你的快乐而变得更加明亮起来。身边的女生都在欢呼，只有我没有，因为我得用手按住我的胸膛，才能阻止一颗猛烈跳动的心冲出胸痛。

小A也有一个秘密，她告诉我之前她以为它藏着很深，实际上，那事实早写在她的脸上，写在她的眼睛里，呼之欲出。

我们只有周五才能不穿校服，她每周五都穿的是各种黄色的连衣裙。作为一个女生，我常常对黄色的连衣裙竟然能有这么多种不同款式而感到惊奇。

最初她也有很多其他颜色的衣服。在我看来，白色短裙其实更适合她。只是因为木子同学有一天遇到她，不知怎么说了一句“这黄裙子不错”之后，她就开始跟黄色较上了劲。

我觉得喜欢这个词汇，在我们这个年龄，总有些隐晦而不可轻易宣之于口，适合放在心底。好像说出来，这些美好的感情就会很快被人所知，然后就会在别人的眼光里灰飞烟灭。

然而，她告诉我她喜欢木子的时候，她的声音就像蝴蝶一般在我的耳边轻轻拍打，是一种幸福的声响。我转头去看她，她羞得连耳根都红了，立即埋首在自己的双膝里。听到我的笑声，又故作生气的打我。她的脸庞，头发被阳光照射着，泛着金色的光芒，漂亮极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就要脱口而出我的秘密去交换这一刻的真心。然而，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去。

晚上我躺在床上，认真地给你写信的时候才明白，比起小A，我内心的自卑感太重，我知道你只会是我玄幻的梦，注定是无法与人诉说的。

四

亲爱的K,

妈妈今天来学校看我，给我带了很多的东西。

她很久没有来看过我了。我见到她特别的开心。

离别前，她问我，是否有为将来做过打算。我很困惑地问她，什么打算？

她说我一直都是得过且过的孩子，现在我只能依靠自己了，就必须要好好地努力了。

听到这些，我低下了头。

走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在你的课桌旁，我悄悄地停留了一段时间。也许才几秒钟，可是已经足够让我看到你在桌子上奋笔疾书的样子。你蹙着的眉头，在最后一个句号写完后豁然舒展，我在你翻过试卷的时候迅速逃走。回到位置上后，心还跳的很快，然后又迅速地被另一种悲伤的情绪代替。

最近迷上了看金庸的武侠小说。每次周末，我都会溜出学校，到最近的借书馆去借金庸的小说来看。我把它们藏在抽屉里，被窝里，夜以继日地看个不停。

黑板上的字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我的心思也在老师一张一合的嘴巴里飞到遥远的另一个世界。小A喜欢的是琼瑶和席梦娟，看到我读金庸，总是一屑不顾的样子。可是她不知道，比起一个柔弱的，永远只会等着被拯救的女主角，我更愿意当一个飞檐走壁，惩强除恶的女侠，哪怕这是面目普通甚至模糊。

然而哪怕是书中的梦想，英雄的成长，也是偶然和外人帮助的结果。对于我们普通的人来说，更加是遥远和不可企及的。

一下午，我都在一种晕晕乎乎的，乱七八糟的情绪中度过。我感觉很迷茫，像一个人站在大森林里，四周都是怪兽的声响，前面只有一条小路，弯弯曲曲不知道通往何方。

在晚自习后，我故意走到了最后面。关灯按钮的上方，是我们的光荣榜，你的名字，在第二位。我默默地看了很久很久才关上灯离开。

五

亲爱的K，

很久没有给你写信了。每个人都在告诉我们，现在是我们人生中最为关键的一年，所以大家都拼尽了全力地学。每天我听着簌簌的写字声，觉得心里异常的安宁。不知道很多年以后，我们是否还会这样全心全意地去做一件事情？

小A跟我说，你和木子都想去读上海的大学。上海离我们的小镇很远，我有些害怕。但是想到你会在那个城市，我也有些憧憬。

学习榜上我的名字离你的名字越来越近，那是我早上6点起来，不睡午觉，晚上11点回寝室换来的。我永远在看书做题，即便在梦中，我也在背诵各种文段。学习的过程其实没有我原先想的枯燥不易，当它已经成了习惯，并且偶尔还能给你带来喜悦的时候，你就会越来越适应这件事情，也喜欢这件事情。

因为眼睛的原因，高二我申请调换到前排的位置，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再也看不到你的背影，但我知道，你就在后面，也许上课的时候，你会偶尔瞥见我认真倾听的脸，也能听到我回答老师问题的声音，或许，我也能在你的心里留下一些影子，哪怕像大海上投下的小石子泛起的涟漪，那么微不足道。

我也在我的意向书上写上了几所上海学校的名字。老师当时很惊讶，再三跟我确定。后来我妈妈也给我打电话，说我现在的成绩，很多好的学校都可以报考，但是上海好的学校，成功率却要低很多。我便跟她说，上海是我的梦想，她半天没有说话，然后叹了口气，便挂了电话。

其实我们什么都还没有见过，能有什么梦想呢？我的梦想，只不过是离你近一点，再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