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母亲的关系 决定你和世界的关系｜《春潮》

在豆瓣上《春潮》评分7.2，在剧情和家庭类目下的国产剧中，算是一个对得起观众的分数。片子2019年5月在爱奇艺上映，短短两个月时间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获得了第22届上海国际电影节最佳摄影奖。

从镜头来看，拍得非常唯美，以至于有部分影评人把它归为一部文艺片，在影片开始的半个小时里，郝蕾演的主角郭建波台词不超过十句，完全符合一部略带伤感的文艺片风格。影片并没有强烈的主线剧情，在对剧情的期待下，一幕一幕场景已让影片过去大半，你会猛然发现，不需要一个主线剧情，已经感受到主创团队的高明——用一种属于生活的碎片式镜头，去表达祖孙三代女性在原生家庭中的伤与被伤。

我们可以从镜头中捕捉到片子的聒噪，主角的母亲纪明岚是喋喋不休的母亲，她在外精明能干受人欢迎，是一个社区工作者，一直说要信佛。她吐露的语言中具有某种规律性，丈夫是不好的，因为暴露下体被称为变态，这里她是个婚姻受害者；女儿和孙女是被她照顾妥帖的，是她无条件的付出，这里她是一个辛勤付出的好母亲。但她的真实性格，在小孙女口中，是一个对外人笑转头就发火谩骂的姥姥。在观众的视觉里，她是个开关松动的女性，生活中的任何事件都可以成为她的扳机点，打开抱怨前夫，抱怨命苦的重复模式，经常发火后再哭诉自己的不易，仿佛受害者一般。

我们同样能从镜头中捕捉到片子的压抑，主角郭建波是报社记者，一心坚持自己的初心去报道社会的阴暗面，自己也处在家庭的阴暗中挣扎。面对喋喋不休的母亲，她大部分时间是不说话的，她有自己的宿舍，但她也会去一个破旧的出租屋里会一个全程没有台词的男人，保持一种性关系。她不知道自己的孩子的爸爸是谁的，却想使力照顾孩子，不过孩子大部分时间的抚养权在母亲那，像是一种争夺关系，母亲从她这里赶走了父亲，抢走了孩子，留下了谩骂。

父亲是缺位的，从她们的对话中得知，父亲是个丢人的色情狂，是母亲的哭诉终于才将父亲送进了监狱，为了把他父亲打到，郭建波小时候经常被母亲半夜拉起来去单位一起控诉父亲。

我看过一些影评，有人表示没看懂片子，要说这影片讲了个什么故事，好像的确什么都没讲，只是一些生活片段，但这确实主创团队高明的地方，其实讲了很多很多，多到只能用这么文艺的手法去表意。

影片用了大量的意向，没有点精神分析的基础，很难看出其中的深刻。

被抬走的羊

得知楼上的阿姨自缢后（也是母亲纪明岚的闺蜜），郭建波和母亲有了一番为数不多的对话，当然还是以吵架结的尾。当晚郭建波做了一个梦，几个医生穿着的男人闯进自家屋子，二话不说一顿搜寻，在桌子下拖出一只被捆着手脚的羊，抬了出去后被抬的羊就变成了楼上自缢的阿姨了。看到这只羊，立刻让人联想起疯的，病态的，然后被带走了，带羊走的恰恰是一些医生，这是在郭建波的潜意识里表达一个事，也许死亡可以带走病痛，无论是身体的还是心理的，也是对母亲的病态的一种潜意识攻击。

水里的红衣洗澡女

郭建波母女来到水边处理自缢阿姨的骨灰，母亲说：等我死了，你也这样把我的骨灰洒了。郭建波没说话，抬头看见水里有一个红衣半裸的女人在洗澡，也望着她。这个红衣女人当然不是真实出现的，可以理解为郭建波的幻觉，也可以理解为影片的意象手法。这个女人和母亲不一样，和自己不一样，身体是婀娜的性感的，这也许是一种希望重生的愿望。在这种重生里，希望释放出被压抑掉的女性部分。我们可以看到女主的名字都是很男性化的，郭建波，很难让你联想到这是一个女人的名字。而母亲身上也没有一点点女人的味道，她干巴巴的，只有女性气质偏多的温柔男性愿意靠近她，而她的母亲也多年没有性生活，表示当初离婚还有个很大的原因，就是对性很冷淡甚至厌恶。

消失的乳房

我们在影片里看到的是这个家庭里家族式的对女性身份的压抑，这种压抑会表征出对母亲的攻击和愤怒。

比如影片中郭建波同学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对象到家中见家长时候，母亲仍然在编织一个完美的故事让对象能够走进家庭，但是郭建波却用短信用两句话吓跑了对象。当母亲说孙女的父亲是英年早逝后，短信里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孩子他爹是谁”，然后接着说“坐在你面前的两个女人，身上只有一个乳房，你猜长在谁身上？”，意象在这里已经很明显了，乳房象征着生命的源泉，象征着母亲，郭建波无意识用乳房开的玩笑，表露着她潜意识里对女母亲身份的愤怒。她从小看到的是一个愤怒、抱怨、被动攻击性极强的母亲，并不能和母亲建立良好的依恋关系。而对自己很好的父亲，也让母亲给赶走了，面对这种愤怒她只能压抑，而潜意识总在帮她用语言和象征去表达这种愤怒，对影片来说，还在表达女性气质的缺失。

郭建波的性关系

郭建波有句话是在母亲病倒后说的，“我没有待在你身边，而是躺在不同的男人身边”。这个情节设置就是去表达影片最伤痛的地方。我们会看到母亲带来的创伤会贯穿一个女儿的生命。在郭建波的印象中，父亲是好的，第一次来例假是父亲教她怎么处理，父亲像温柔的海水，是温暖的照顾着，和母亲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以及性别角色倒错。但这样一个父亲，却是母亲口中的变态，没道德的人。父亲走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成为郭建波回味依恋的的客体，只有和男性的肌肤之亲能替代这种空缺，于是我们会看到郭建波的孩子不知道父亲是谁，而郭建波就算有了孩子后仍然要保持和男性的性关系，这样才能让她找到幼年缺失的爱，在这里，性就是一个替代品，而表征出来的，就是郭建波对婚姻的恐惧，对似父亲般的男人的依恋，影响了她一生。

流淌的水流——春潮

影片开始和结尾都有水的元素，下水管漏水，还有影片结尾时候郭建波和男按摩师的亲密镜头，这是情欲的象征，接着就是一阵水流从门缝中流出，流到母亲住院的房间，流到女儿的身边，为影片“春潮”这个名字，抹下了最温柔又最有力的一笔。水代表生命，代表温暖的潮湿的孕育生命的母亲大地，代表生命中母亲给予的暖流。

影片最高潮的地方，是母亲病倒不再讲话的时候，郭建波说“好安静啊，你安静了，世界就安静了”。只有这个时候，郭建波才能说出心里的话，也许这是一次和母亲的对话，更多的是和自己的对话。她仿佛才是影片中唯一清醒的人，不再让创伤在代际传承，所以她不爱说话，是想停止这种伤痛的传递。

影片的最后，女儿顺着水流走到一片到水里，是欢乐的，有爱的，就像回到母亲子宫里的羊水中，这意味着重生。

在匮乏的年代，对于女性的破坏远不是物质匮乏那么简单的，是女性的性别身份认同，意识觉醒的压抑，使得一个母亲成为了一个被动攻击者，一面利用男人，一面要把男人杀死。影片中这位父亲确实被纪明岚这个母亲压抑的愤怒“杀死了”没出现在主角的世界里了。现实生活中，更多的女人是拖着一具灵魂已被杀死的男人的尸体在生活。不像女人，强悍，霸道，又一副付出一切勤俭持家的模样，这是50-60年代最容易盛产的女人画像和生活模型。她是吞噬的，是愤怒的，是阴暗的，压抑的，除了生命，她不能给后代任何生发性的东西，但，她也是受害者。如果没有觉醒，它将一代一代传承下去，如春潮一般周而复始…

最后用一句电影宣传语来总结，“你和母亲的关系，决定你和世界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