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我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闹钟。
“起床啦!起床。”阿芝将我的蚊帐往两边一拉,对着我咆哮。
她穿着一件白衬衫和一条不知从哪弄来的迷彩裤,英气勃勃地站在我床前。
“别吵!我想再躺会儿。”我又扯住毯子盖住头。
寝室的门不知被谁敲得“嘭嘭”响,外面又传来一阵吹哨子的声音,随着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集合了!迟到一分钟,罚跑一圈。”阿芝传达完教官的指示,便从屋子里消失了。
我一听罚跑两个字,立马嗖地一下坐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穿戴完毕,三步并着两步冲进了队列中。
我扶正了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在昏暗的灯光下,辨识着教官的样子。
他身高一米八,穿着一套两条杠的军装,纪风扣扣得严严实实。
“立正向前看!敬礼!”他以雷霆风行之势,毕恭毕敬地向集合好了的队伍行了个军礼。
“向右看齐,稍息!”他一直挺拨着身姿,精神抖擞地站在我们对面,开始了一段简短地自我介绍。
我们只听见说他是一名90级军事院校的毕业生,姓谢叫大力。
他中规中距地介绍完毕后,便开始点名检查队伍人员。
还要我们毛遂自荐地、或者推荐选拔出一位队长。
这时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子,自告奋勇地坚持自己可以胜任这个岗位。
我们齐声欢呼并鼓掌一致通过。
随着她站在队伍最前面带领大家。
教官一声口令,我们又分成两个纵队,我才发现原来全都是女生,高矮参差不齐。
“你去将短裤换了。” 你…你穿着裙子能运动吗?”他指着我和另一位女同学。
“看看你们都穿成啥样了。”他那双恫恫有神的眼睛,让人心生畏惧。
我羞涩地低下了头,觉得很没面子,不情愿地跑进了宿舍。
等我返回时,听见他正在叫我的名字,“到!”我气喘吁吁地又回到原位,并快速地应了一声。
“大声点,没吃饱饭吗?”他毫不留情地又朝我喊着。
我委屈巴巴地双眼紧闭,用力地喊了一声“到,” 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教官!我也没吃早餐。”这时一个女生突然大声说道。
哈哈…哈哈!操场上一片哗然。
“你还没睡醒吧?”请报上你的名字。这位女同学顿感窘迫。
他手里拿着花名册,扯着宏亮的嗓子,低头报一个名字又抬头看一下人,是否对得上号,三十个人一个都不少。
他便将小册子上放进上衣口袋里,又整理了一下衣领。
“立正!向右看齐,齐步走。” 我们听着口令,跟着他的步伐,开启了一天紧张的训练。
跑步训练是从慢到快,绕着大操坪跑5圈。
“哎呀,我的妈呀!不会儿听到一片叫屈的声音。我只跑了不到三圈,肚子开始难受,接着一阵疼痛,而且越来越密集。
我完全跟不上他们的步伐,渐渐地落到了后面。这时已经有几个娇小玲珑的女生,偷偷地离开了场地。
我实在撑不住了,腿一软屁股着地就坐在草地上。
“一二一 一二三四。”的口令声离我越来越远,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晨雾也渐渐弥散开了。
在操场边不远处的沙坑,隐约可见一些同学正在跳远训练。
“梦!你怎么啦?”这时阿芝出现我的眼前,
“你怎么没去锻练?”我摁着疼痛的腹部,断断续续地问她。
“你快别说话了。”她一眼看我额头上的汗珠正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你这到底怎么了?”我也不知道!就是这里好痛啊。”我摇了摇头。
她二话不说就弓着背,拍着她的肩膀要背我。
“我才不要你背,把你压跨了我可怎么办。”你还会讲笑话,不算糟糕。
她还是不放心地扶着我一拐一拐走到医务室。这里只有一个个值早班的校医。
他说我是急性肠炎,也许是水土不服引起的。我吃了一粒药,疼痛得到了缓解。
好不容易挨到午餐时间,我缩手缩脚地来到了饭堂,选择了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了下来。
乌央央的人群中,看见阿芝手里拿着一个白铁饭盒,站在一溜长长的队伍中等待着打饭菜。
她不时回头四处收寻着,我也在找兵哥教官,想解释自己掉队的原因。
我们同时朝一个方向寻找,阿芝一眼看到了我,向我招手并指着她一张一合的嘴。我看出来了她的口型是叫我过去。
我拖着疲乏的身子慢慢地走到她面前。
“别插队,请到后面排队去。”一个宏亮的声音,并振振有词地对我说。
我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实在是令人生厌。
怎么又是他,存心跟我过不去,让我又怕又恨的教官就站在我的身后。
阿芝见我一脸尴尬,她连忙想要解释。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并摇了摇头,暗示她不用说那么多。
“是的!阿sir。”我头也不回地走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感觉背部有一双刺辣的眼睛在注视着,我一阵哆嗦。
午饭后身子舒服了许多,疼痛也完全消失了。
我全然不顾阿芝的劝阻,仍然坚持参加了下午的体能训练。
一位年纪稍长的教官,上了一节描准射击理论课程,因为从这一年开始,大学生军训项目中,实地打靶射击已被取消。
我们只能看见兵哥们扛着步枪卧射演习。
接下来日子里,我比其他同学更勤快。
每天我都坚持5点半起床,比训练时间早了半个小时,我拉着阿芝一起来到操场,做一些热身运动,再循行渐近地加强运动量。
我们学校后面有一条河,利用碎片时间和同寝室的女同学,约好一起去那里偷学游泳。
我当初只是想争一口气,不给教官数落我的机会,也不用看他那种瞧不起人的眼色。
我讨厌他那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年龄比我们大不了几岁,老气横秋的一点也不解风情。
有天吃过晚饭后,一直没见到阿芝的身影,我感到心里空落落的,便独自一人去河边散步。
那条河的左岸柳树成荫,右岸是我们训练的大操坪,大约有一千多平方米。
我心不在焉地踢着小石子,走到了操场边的小道上。看见阿芝和那个教官站在操场中央,有说有笑地正聊得热火朝天。
我一见气不打一处来,于是我就想躲开他俩绕道而行。
“梦梦!你过来一下,快过来!”阿芝兴奋地大呼小叫。
她不仅脑子好使,眼睛视力也挺好,不象我戴着眼镜也看不准靶心。
我不想扫了她的兴只能硬着头皮,装着一个没事人一样,不紧不慢地走到他们跟前。
“这个教官是我老乡,”我还没站稳脚跟,她迫不及待地介绍他给我。
“我知道!”声音小得只有我自己才能听见。但是我还是很礼貌地打了一个招呼。
他脱下了军装看上去还不丑,穿着一套运动休闲套装,在这个年代倒也算得上时髦,那双飘马运动鞋最吸引我。
“哦?你就是那天在饭堂碰见的那个严厉的小兵哥蛋子?我说话毫无客气,故意装作不认识,还隐瞒他的身份。
他听出了我的言语对他并不友善。
“对不起!我要向你道歉,真的不知道你生病了。
”咦?你怎么知道她那天不舒服?”
“很惭愧!我是她们年级的教官。”他低着头不敢正视我。
气氛一下被他搅得降到了冰点。
“兵哥老乡!你说的普通话真好听。”她有意地夸赞他,是想帮我解围。
不过她一脸羡慕的样子也感染了我。
“你等着瞧吧!我保证说的比他更好。”我默默地在心里暗想。并以挑畔的眼神瞅了一眼。
他说话时眉飞色舞与训练场上,简直判若两人。
在异乡遇到老乡自然会话不投机。他对阿芝说广东话,我似懂非懂我也无所谓。
我也渐渐地融入到了其中,不过他也会顾忌到我,时而会转向我,并说几句长沙话,并大谈我家乡的美食是多么的美味,旅游景点是多么的美丽。
他此刻在我心中的人设,是一个见多识广,知识广无边际的大哥哥。不再是之前那个刻板木纳的乡巴佬军官。
“哪天…我们一起去吃烤鸭吧。”阿芝添了添嘴说。
她见我们都没有吱声,她拉了我一下,又朝大力努努嘴。
“我很爽快的答应了,”我早已听说过全聚德的烤鸭。
“我请你们去吃涮羊肉吧,”他说离校不远的小镇上有很多小吃店,一般来说军纪严明,他们是不准善自离开营地。
但是明天是重阳节,可以提前结束训练也可以自由活动。那时我根本记不住什么节日。
“好嘢!好嘢!”阿芝拍着两手鼓掌。
“说普通话,”我在一边提醒阿芝。
因为在军训期间,大学生们都不准点外卖。清淡的伙食早已让大学生们变成了嘴馋贪吃的小猫。
军训以来我们一直都是宿舍、食堂、操场三点一线之外,偶尔也会开展一些联谊和舞会活动。
在紧张有序训练中,交友和学习都不误。
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
九月已是下旬,在黄昏时分,同学们沐浴着夕阳,在欢歌笑语中结束了一天紧张的训练,这也是我们军训最后的一天。
“阿梦!今晚学校举办迎新晚会,教官们也会参加。”
我哦了一声,她看我兴致不高。“你不想见到他是不是?”她诡异地笑道。
“别瞎猜了,”我不可能会喜欢上他的,心里小鹿乱撞,面泛一抹红晕。
这又是一个难眠的夜晚,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刚刚入睡,一阵狂风呼啸着吹过校园宿舍的屋顶,呜呜地作响。外面的大树被风吹得天花乱坠,东倒西歪。
我一下被惊醒,发现床单上冰凉冰凉的,摸了一把又湿又黏。光线太暗看不清是啥,又不能开灯怕吵醒了室友们。
我穿着一套棉布睡衣和一双塑料拖鞋,借着窗户透进来的一点亮光,轻手轻脚地摸着墙壁走出了寝室。
屋外一片漆黑,天上没有一颗星星,幸好我带了手电筒。
一阵大风刮过,冷飕飕的。我打了个哆嗦,并一路小跑向厕所奔去。
还没走几步远,不知踩着一个什么东西,脚下一滑打了一个趔趄,一头撞到水泥电线杆上。
这时在离男厕不远处,有个影子一动不动地立在那儿,吓得我差点没喘过气来。
我一手去揉头上的大包,一手想去地上找石块等物防身。我忍着实在太难受了,一股热流从裤裆里流了下来,真羞死人了。
不过感觉一下就轻松了。
我想着正好也不用进毛房了,掉头往回走。
我反头看了一眼,那个神秘的影子不见了,这时风也停了。
我紧绷着的弦松了下来,一回到宿舍我赶紧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此刻睡意全无。
听见嘤嘤的声音,仔细一听是从我的上铺传出来。我急忙爬起来踩在床边上,去看阿芝是怎么回事。
她一双眼睛肿得像核桃,我吓了一跳,伸手帮她抹去脸上的泪水。“你怎么哭了呢?”我轻轻附在她耳边问道。
这一问,她又抽泣了起来,眼泪哗哗地又涌出来。
“不管出了什么事,现在都别哭!”我一边安慰她,一边嘘嘘地按着嘴示意,看她那么痛苦我也好心痛。
我们不想让其他同学知道,于是我俩头靠头地不再言语,她这个时候什么也不想说。
第二天清晨我醒来之后,发现她的床折叠得整整齐齐,我想她一定没事了。
从那之后,她象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音讯都没有。
大概过了两个星期,我收到了阿芝寄来的一封信,里面还夹了一张明信片。
这又到了一年香山枫叶红的季节了。
晚霞温柔而妩媚,北京的秋季真的美得让人心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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