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天】于花处凝眸

【第498天】于花处凝眸

2018.12.16  周日  晴天

亲爱的孩子：

今天，妈妈想和你说说花儿的事情。

上午，我们到花店里去买了几盆花回来。妈妈这个人，活得很粗糙，很不修边幅。不爱化妆，也不会化妆。不喜女工，也不擅烹饪。更别说什么琴棋书画，这些阳春白雪之生命体验。这几年，唯独慢慢喜欢上的，大概就是养花。

和你爸爸刚结婚的时候，一次，到他的宿舍里去。电视柜上的一盆小花引起了我的注意。其实，也不是花，而是一个即将枯萎的，即将被遗弃的绿色生命。爸爸的舍友们都说，快扔了吧，扔了吧，你看那连个芽儿也发不了了，还留着做什么。

我看着那个面黄肌瘦的，耷拉着眉眼的小东西，一时竟不知哪来的勇气，说了一句“还是留着吧，再浇点水，兴许能活呢。”也许是我一个女的说了这话，也许是他们不太好意思驳我的薄面，就用沉默表示应允。

那盆不知名的花，也就被留了下来。后来的日子里，隔三差五地，我就在电话里问你爸爸关于那盆花的事儿。你爸爸说，努出一个芽苞了，吐出一片叶子了，又长高了一点点了……

这样的消息，让我虽然不曾与花相见，却有着花一样的心情，温暖而且美丽。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半年多，那盆花已经比原来高出一倍多，叶子也一片挨着一片，一枝挤着一枝，热热闹闹的，叫人甚是喜欢。

一个冬日的周末，那盆花儿终于开花了，不过，它的花瓣，就是它的叶子，那最顶端的叶子，一层一层的，全都变红了。

这是什么花啊？问你爸爸，你爸爸说他没见过。问他的同事，同事们也摇头。我将花拍了照片，发到朋友圈咨询，后来有朋友告诉我，花儿的名字叫做一品红。

这个名字我喜欢。一流的红色，值得品味的红色，怎能不叫人心生欢喜呢？可是，朋友还告诉我，这种花儿不能养在室内，因为有毒。

一时间，我心里百转千回。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罂粟。据说，罂粟花特别大，特别艳，也特别夺人眼球，摄人心魄。可是，罂粟花的果实，却是鸦片的来源。

甘瓜苦蒂，物不全美。

太美的东西，往往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毛骨悚然。

因为朋友的那一句“花儿有毒”，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有意无意地，在冷落它。

后来，我们搬家。我打算带着那盆花一起走，你爸爸说，留着吧。自然，花儿没能被带走，至于后来，它的命运，也可想而知了。

一次，无意问起那盆花来，你爸爸说，宿舍里的那群懒男人，哪一个像是怜香惜玉的？他们每天只顾着自己，哪有心思照顾一盆花？那花儿，早就死了。连花盆也不知遗失何处。

你出生后的两年内，家里没有一盆花。没有花点缀的家，多多少少，有些苍白，有些单调，有些叫人心慌意乱的空寂。

那时，也爱花。可是，又没有勇气去养几盆花。在养花方面，我和白痴没有什么区别。像我这样一个极其不将就，又马虎得厉害的人，真的，也许不养花才是对花儿们最好的尊重和喜欢。

可是，这么美的东西，如果不能选几盆与自己朝朝暮暮，心有不甘啊！

买了房子，搬了家，定居。房主离开前，将家里的几盆花都留了下来。有绿萝，有蟹爪兰，有七里香，有富贵竹。还有一盆我不知其名的花儿。它们多是不开花，只长叶的绿色植物。

这些花儿中间，养得最顺手的，是绿萝。绿萝这家伙，遇水就活。从不挑挑拣拣，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公主。记着的时候，一周浇一两次水，记不住的时候，可能半月二十天才浇一次水。就是这样大起大落的待遇，绿萝依旧稳稳地生长，活泼泼地葱茏。

这样性格的花儿，就是最憨厚的，最老实的，最纯朴的花儿，却也是最让人喜欢的花儿。

国色天香的牡丹，傲雪凌霜的梅花，秋风中开得灿烂的菊花，哪一种，都有让人钦佩的理由。可是，说到底，还是绿萝长久，天长地久的生命力，是对生命最忠诚的守望。

除了绿萝，其余的花儿，却因为我的殷勤示好，一个个相继呜呼哀哉。就这事，我难以启齿。一个只会把花儿养死了的人，也算是高人一个吧。

也因这，我才发现，生活能力于一个人而言，是多么的重要。你爸爸常常笑话我说，除了教书，你还会做什么。是呀，除了教书，我还会做什么？就是教书，我也不是一个一流的教书匠啊！

深深地惭愧，深深的忧虑，深深的不安……

即便如此，每次经过花店，还是会不由地停下脚步，不由地要推门走进花店，不由地要看一看，问一问。

也有按捺不住的时候，兜里的钱一个个你推我，我挤你，争先恐后地说：“让我出来，让我出来！”

用这些不“安分守己”的钱，捧着几盆心仪的花儿，高高兴兴地回家来。你懂得其中的喜悦吗？等你有了自己喜欢的一些东西，你也许就会懂得，那种捧在怀里，握在掌心，惦记在灵魂的感觉，该是多么美妙！

今天，我们家里又买回了几盆花。买的时候，我反反复复问店家：“这个怎么浇水？这个怎么晒太阳？施肥该如何进行？”店家是一个四十岁上下，面善的女人。她不厌其烦地一一解答。不知她心里会不会想，怎么遇到了这么一个啰哩啰嗦的买花人！

这些花儿，在窗台上，静静地，和冬天一起，共度良宵。这些花儿，明年春天能不能开得更妩媚，更娇艳，更动人？

可爱老头汪曾祺在他的《人间草木》中说“如果你来访我，我不在，请和我门外的花坐一会儿，它们很温暖，我注视它们很多很多日子了。它们开得不茂盛，想起来什么说什么，没有话说时，尽管长着碧叶。”

和花儿们坐一坐，就算彼此什么都不说，心里也是安静的，平和的，愉悦的。

就算花儿们不是很茂盛，也不必过分黯然，因为那一枝枝的葱茏，就让人的心底，又一次溢满了动力，溢满了希望，溢满了无限的憧憬。

看来，养花是学问，看花也是享受啊！亲爱的孩子，你会为一朵花，停下你匆忙的脚步吗？你会为一枝绿，放下你空虚的浮躁吗？

若待上林花似锦，出门俱是看花人。看的是花，更是生命，是希望，是生生不息的美。

愿我们都能做一个看花人，持一份美好的深情，在尘世行走。

愿我们都能耽溺于一朵花，一抹绿，让心灵不至于萧索荒芜，遍地寒霜。

                                        你的妈妈

                                      2018.1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