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有座山叫斗壁里。听着这名字,谁也没弄明白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又有什么寓意,代表什么,象征什么。毕竟老的早已老去,后来的根本也没怎么在意,形成了习惯,叫着叫着也就这么着吧。
我们村傍着信江河成长弯条形分布,村长约2公里。小时候听长者说,好早的时候村内没有圩堤,呈喇叭状的酷似冲积平原。雨季,山里的水流便汇集于此,逐年逐年的积累,就形成了现在的村庄。原先的信江河没现在这么宽,经过好多年的不断变迁,加上现在肆意采挖河砂,河道变得越来越宽,越来越深,越来越险。
每年雨期一到,信江河的水上涨,村民们焦虑万分。男劳力日夜守护圩堤,24小时有人值更,定期有人沿堤敲锣告诉水上涨情况。老人、小孩大都被安排在圩堤上,搭个临时的棚。家庭主妇则是两边跑,时不时看看家里,时不时来看看自家的老人孩子。儿时的记忆中,涨水的日子,除了惊慌就是惧怕。阵阵凉风吹来,加上拍岸的水声,身上一次次的打颤,一次次的无端生成鸡皮疙瘩。总担心决堤,可这种担心也是无济于事,堤还是决过几次。决堤后,村民便成了难民。缺衣少食的日子,有些人不得不乞讨。
再后来,圩堤经过历年兴修,有了较好的保障,也有些人经济条件好起来,不想被洪水侵扰,在离村远点的高处建了新房。
似乎说了这么多,离斗壁里山有些离谱。其实不离谱。圩堤的加固、兴修全得益于这座斗壁里山的片石和采石后的泥石料。
我们村只有村头的斗壁里山。而斗壁里山离村还有些距离。既不能防洪,也不能防风,立在村头还是有些高度。
原先的斗壁里除了顺着圩堤从其半山脚走过的一条路,山脚下另有一条小路,其他地方便也没有路可攀上去。山上长的都是些稀疏的灌木,还有很多齐腰高的杂草,偶有些松树。山脚下有一水塘,水清见底,水草很多,也常有人去捕鱼。
早年斗壁里山带着些许的神秘,常有人说,哪里有些邪。所以,去山脚下捕鱼的人,也都是些有胆量的人。
小的时候去黄金埠赶集、走亲戚都要结伴而行,而且大都不愿意走半山脚的路,喜欢从前面河边田里的小路走。只有下雨天,或者汛期田间小路无法通行,才有可能走斗壁里半山脚这条道。
至于有不有什么邪气,都是道听途说而已。有人说碰到过,特别是天未亮或是晚上,山上沙子撒下来。还有人说,听到过山上有东西叫唤,不知道是什么就认为是鬼叫。一传十,十传百,再加上那时的斗壁里人烟稀少,山有些高,杂树杂草多又高,更给斗壁里增添了几份邪气和神秘。
斗壁里半山脚的那条道,是用人工开出来的,填的都是片石或泥石料。倘若一个人走着走着,一些不平的地方,不小心难免会弄出些动作来。经常一个人过的时候,还真的会打个寒颤,自己吓自己是常事。高中的时候,有一次天已经黑了,骑着单车拼命的往前踩,口里还不停的唱着不知道什么名的歌给自己壮胆,头脑里一片空白。回到家才发现,车胎破了,骑着没气的车子走了好几里的路。后来,再也不敢单独太晚骑车从那经过。
村里人做得最多的一桩生意便是外出卖缸。早年都是船运,后来用车装。那个时代卖缸好的能赚到几个钱,还算不错的。装缸的车必须从斗壁里半山脚下的那条道经过,因为这是进出村车辆的唯一道路。穷的日子就会出盗贼,他们便能找到能盗抢的点。有装缸的空车回来时,卖缸人身上必有些钱财,他们便在此下手。当然,这些抢盗一般都会选择在晚上或是天未亮的早上。盗贼们戴着面具,手拿长刀什么的,甚是吓人。起先有人防范不够,被抢掉了辛苦卖缸的钱,痛哭流涕的回家。有人被抢,后面的人警惕性自然高起来,钱不会放在身上,也许就藏在车上的某个不确定的位置。当然盗贼也聪明,从身上抢不到,还会对车辆进行有必要的搜查。听人说有幸免的,还有不幸免的。盗贼还真吓了好些时间村民,加之前面的邪气之说,斗壁里又蒙上了一层阴影和恐惧。
老人们常说,斗壁里是村里的龙脉。曾经听人说过,好早的时候来过一位先生,走在村内说,如果村头的那座山被开了,就会动了村内的龙脉,村庄就发不起来。因此,一直就没有人敢去动。
再后来,人们发现斗壁里藏着非常好的片石,是建房打基础的好料。于是,就有人带头上山开石,山脚、半山腰均开出几个塘口(打石人习惯叫法)。那个年代又穷,找不到赚钱的机会,至于邪气不邪气也就没人在意。炸石爆破都是人工打药眼,填充炸药都是普通炸药,威力不大,但安全隐患很大。开石中,也死过好些人。
斗壁里的片石全是村里人用,石渣子用来填土方。用的多了,开的就大了,慢慢的几乎开了斗壁里半边山。
哪些年,村里除了当兵,几十年没出过一个考上大学的人,更别说出什么大人物。老人们叹气说,这是村头斗壁里的龙脉破坏了。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毕竟一个几百户的村子,出不了一个大学生,找不出原因,自然得信龙脉破坏的事实。
谁也没曾想过,前些年修建城际快速路,直接从斗壁里穿过,填了水塘,开了大部分斗壁里,现在只剩下片状的半壁山形。
怪就怪了,自从路通了,山也劈开了,村里人赚的钱越来越多,考上大学的也越来越多,村里的房子越建越漂亮。这龙脉一说,似乎再也没有人提过。
斗壁里虽然没有原来那么大、那么高,但它还依然立在村头。只是穿行的公路,行驶的车辆打破了山的宁静。蜿蜒伸展的村子,载着梦想与信江河结伴同行,向着长江、向着大海驶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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