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太阳
早上九点，天穹之上，一轮刺眼发白的亮球将光和热照射过来，侧脸的皮肤感到温热和灼烧，照耀一侧的膝盖温热熨烫，另一侧微冷冰冷。
太阳像一个圆盘的高亮灯，悬于天空，将大地照的通亮，微微加热着一切物体，就像一个大瓦数白炽灯，恒久明亮，除了光和热，似乎什么也没有提供。
如果世界源于光和热，混沌初开仅仅在这个因素下演化数十亿年，一堆岩石变成纷繁的世界，所有生命，所有连接，生态系统，高级的生物，那么人的一切努力更改又算什么。
自然演化出繁荣，繁荣又将自然带入未知的永恒，那人的出现、创造和改造又意味着什么，难道是蝼蚁翻动了土地，恐龙拔掉了树木。
人绝不会让自己等同任何生物，在自我意识出现的一刻，人站在了自我世界中心，一切从这个中心展开，从熟悉的内核，到陌生未知的边界。
世界不再是一个独立演化自然，而深刻的烙着人的意志。在人的世界，世界属于自己，无论生命将演化到何方，人用自己竭尽全力的方式握着演化巨轮的舵，从未屈服，从未放弃，从未改变，永恒向生。
阳光下，大狗伸直懒腰已经睡着，远处飘来广播的喇叭声。
02.一天
饭后北上到西北墚，这是村西北的一块高地。来自大水峪口的洪水河道将土地分开东西，东边是村庄，西边是这块高地。沿河的风吹来，依然寒冷，阳光灼灼，黄土发亮。
早饭时父亲无意提起下午想去挖些野菜，带上狗作伴又怕没发照顾，于是我说要不我和你一起去。
西北墚的土地我从没来过，层层黄土墚高高垒起，在村西河谷向西北望去，墚边上偶然耕作的人身影微小，似乎在悬崖边上。
墚上的地里种着小麦，沿路北上地势渐高，村子渐渐陷入低洼，露处一片灰色的树梢和屋顶。我本以为父亲就近挑菜的，但是随着北上，似乎他并没有挑多少菜。
“不急，上面有的是”，他说。
我与父亲上一次长足是二三十年前的事，那时他在大水峪口西边山脚下孟家窑小学教书。
我跟他读书，一个周末下雨，泥路湿滑。周一清晨，我与父亲步行去学校，沿着清翠河谷一路北上。
站在西北墚上，“孟家窑似乎可以看见吧？”我问父亲。
他说大概是在那里。从这里到孟家窑，数条土路镶嵌在绿色的麦地中，南北纵横。
我在这里的某些路上来回过3年，但记不清，父亲似乎非常熟悉。
“我们走的是西边那条路，那时候胆子真是大，大雪天从高高大坡上冲了下来，”他说。
“是啊，想想平衡的技术很高，胆子很大”，我说。
“人年轻就是不一样啊”，他说。
“你还记得那次？”他说了一半，又没说出口。
我知道他说的是哪一次，那天下着大雪，鹅毛一样覆盖了前方。
我和父亲骑着自行车从长长的高坡骑下来，我蜷缩在自行车横梁的最前面，手撑着伞，双手冻僵，不敢支声，车子在路上已经摔倒过五六次。
快到坡底时，车子再次重重滑倒，父亲喘着粗气，大雪覆盖了他的脸又融化。
“你看着容易么？”他歇斯底里的沙声怒叫着，如同自己几十年前和大伯在大雨倾盆前绝望着在高坡上抬起装满石头的架子车。
下了西北墚找到土路，下到大水峪口，在路上他给我讲起自己月夜遭人抢劫自行车脱逃，我的爷爷和爷爷的爷爷的祖母家在那个村子。
翻过河谷，沿着盘山的公路向南绕行，我们在一处公路建设牌旁停了下来，他读着上面的道路区段和文字，拐弯后我在路旁等了许久，他读完了再转过弯。
回到村里时，已经下午两点半，村头的人们修建着桃树，邻居叫他帮忙理下头发，说理发店都关门了。
狗狗点点僵直的后腿几乎要滑倒，普通躺在阴凉处酣然躺下。
03.小雪
清晨的冷气从门缝中渗进，铁门打开时光线迎面扑来，世界一片干净明亮，被雪和水气笼罩黄塬，置身另一个独立的世界。
雪薄薄的散落在枝丫和无限的土地上，在屋前土路早已消融，未留一丝覆盖，润湿干的棕色土路光滑紧密，如巨神结实的肩膀。
雪星星点点留在路边，远处的田野白茫茫一片，白雾在笼罩着大地，在天地之间如轻纱一般轻缓漂浮，似烟雨一样倾泻垂下。
碎雪给干枯的枝丫描上一条白线，黑下白上的双线条勾勒了所有轮廓。空空菜地边斜歪的篱笆，缠绕的蔓藤植物如随意的卷发。
新栽幼小树苗的顶部七八个细长的分支如花冠，每个分枝如伸出的鸟抓，抓心拖着的一簇白雪，恰似微观的鸟巢。
树下围着的一簇的干枯荆棘条，像一丛冬日的腊梅，每个荆棘的刺变成白色的骨朵。
大树在巷道两旁高高的伸向天空，树枝托举着雪线，或繁盛的分散生长，如手臂下沉和上翘。
直到尖端变得细长，或粗壮而少分叉，直向斜上方刺入天空，或针叶繁盛，层层叠叠。水汽渗入树皮，水气蒸腾缠绕。
沿着巷路西去远离村庄，雪逐渐密集，在河西岸的高岗土地上，天地茫茫一片，覆盖白雪的大片麦地，几声鸟鸣清脆，一群惊动的飞鸟一轰而散，远处孤独的大树镶嵌在灰白的天幕上。
高岗的对面的村子安详的躺在土地上，平展开自己倦乏的身体。绵延的黄土的屋墙顶着清灰的瓦，大树伸出的灰黑色枝丫覆盖了整片村庄，白雪覆上，如同眯眼温存的巨兽皮毛上覆着白霜。
再回村里，几个人从门里钻出来出来，在大树下的巷中缩小了数倍， 偶尔掉下一个雪包从树稍落下，在地上砸出深棕的水印和四散的碎雪。
04.《雨夜房间》
下午，天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我从来没有想过竟有此刻的时间，完整而通透，安静而独立。
在这样的时间里，生命仿佛是一种恩赐，所有奇妙的感知都充盈在周围，明亮，温暖，舒适，干净，这是我能给予房间最真切的的描述。
椅子已经有近30年，空调是新的，照片超越50年，灯泡是才更换的。房间里的一切和我相互拥有，白色的墙壁，高高的顶面。新的柔软的被子。人在这样的房间里，外面下着小雨。
对雨的钟爱一直是根深蒂固，我站在父亲和母亲的房间，啊，这一阵雨，给了黄塬所有的安静，人们在雨的怀抱里安详的睡去。
躺着的父亲大为感慨，觉得说的正是。
然而雨给我更多的是精神的安静，雨将人封闭在房间里，人对房间产出了从未有过的依赖，房间带给人的温暖，也浸润了人的精神。
也许雨本身是寒冷和萧瑟的，即使带着几分柔软和浸润，人在房间里爱怜这雨，而走进雨的人则感到冰冷和凄淡。
门口最终是泥泞了，雨比预期的要大的多，黄塬从土黄到深棕，从干松到泥泞。黄塬气候总是极端的，冷风吹来的时候，塬上的一切都是荒芜。
雨下下来时，一切又都是冰冷和浸湿的。于是，只有火炉的房间，给人安全感，或者现在明亮的空调房，给了人全部的慰藉。
04.《土地》
夜晚，我写一下一首诗《土地》
我生活过的土地是贫瘠的
高高的塬上
季风吹过
我的父亲和祖母们生活在上面
一代代
播种，挑担，收割和繁衍
晒黑的胳膊
皱纹的脸
沟壑的山川
黄土的墚
在土地的怀抱里，我们一起
高兴，哀伤，欢乐和流泪
伤心，绝望，迷惘和耕种
一双双手，将土地
撕开又缝合
刨开又掩埋
它永恒的
不嫌弃，不吝啬，不报复
不拒绝，不躲闪，不更改
丛丛野草
蔓延生长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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