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文
徐昭佩是一个奇怪的女子。
关于她的史料不多，且描述都不是太好。主要的原因，某过于她敢给皇帝戴绿帽子，而且不止一顶。
大多数人都不认得这个女子，我们常言的“徐娘半老”里的徐娘就是她。这样解释起来，大家就该对她有点印象了。
我第一次知道徐昭佩，不是因为徐娘半老，而是因为一种妆容，此妆唤做“半面妆”，由徐昭佩独创。
徐昭佩是梁朝侍中信武将军徐琨的女儿，前齐国太尉的孙女。她从小家世显赫，在家中备受宠爱。长大后嫁给了东湘王萧绎。天监十六年十二月，拜为湘东王妃。
萧绎为梁武帝萧衍第七子，初封湘东郡王，侯景之乱后称帝，称梁元帝，此是后话。
萧绎自幼盲一目，生理上的缺陷令他养成了阴沉自矜，刻薄猜忌的性格。
故事似乎从徐昭佩嫁给他那天起，就埋下了悲剧的结局。
《南史.元帝徐妃传》曰：“初，妃嫁车至西州，而疾风大起，发屋折木。无何，雪霰交下，帷帘皆白。及长还之日，又大雷震西州听事两柱俱碎。帝以为不祥，后果不终妇道。”
大意是那天徐妃出嫁之时，疾风大起，处处都是不祥之兆，不正是印证了她日后的失德吗?
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毕竟史书多为事后所撰，怎么解读还不是在笔者手中。
史书上说“妃无容质，不见礼于帝，三二年一入房”
意思是说，徐昭佩没什么容貌资质，萧绎对她很冷淡，两三年才进她房间一次。
我不相信徐昭佩是一个容貌不好看的女人，以她骄傲的心性，敢以半面妆示人，必定是对自己的容貌极其自信。
我一直在想，一张什么样的脸，能驾驭的住半面妆容。脑海中突然浮现了范冰冰的脸。想来，大概只有这样精致美艳的面容，才撑得起半面妆容。
再来说，萧绎对她很冷淡，以至于两三年才入她房间一次，我也是不信的。
我相信至少，两人婚后还是有过一段浓情蜜意的时候。并生下世子萧方等，益昌公主萧含贞。
徐昭佩嫁与萧绎时，两人都很年少。按理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他二人结婚多年，又生有儿女，应该是琴瑟和鸣，夫妻和顺。
然而，却落得个“三二年一入房”的结果。想来，这与他们自身的性格脱不了关系。
前面也说了徐昭佩身份娇贵，在家中也是自小备受宠爱，性格自然骄傲强势了些。而萧绎虽贵为皇子，但他前面还有六个哥哥，登上皇位的机会渺茫，又自幼瞎了一只眼睛，故而很敏感自卑。遇上徐这样骄傲的性格，他心中自卑感更重。
自卑的对面是自负。像萧绎这样一个人，对自己独眼的自卑到了一定的境界之后，就开始显得极端的狭隘。
于是，在细水长流的婚姻生活里，两人都不肯退让妥协，一来二去，伉俪情深也成了怨偶一对。
他渐渐冷落她，留恋其他温顺的女子。
她也试着改善两人的关系，萧绎喜欢和文人墨客谈诗论画，为博得欣赏，徐昭佩一改性情，卸下浓妆，轻画娥眉淡扫脸，换上素雅衣裙，摇身成为一位具有诗情画意的才女，手捧香茶，不断出现在萧绎的文人聚会上。
徐昭佩自幼好学，和文人雅士清谈品评这点小事难不倒她，稍稍准备，其才华就足以游刃在文人墨客中。多日后，徐昭佩发现萧绎非但没有因此生出欣赏，反而总是在她高谈阔论时皱起眉头。她知道他挽回不了他，她的心也一寸寸冷了下去，生出绝望。
于是，演变成了“妃以帝眇一目，每知帝将至，必为半面妆以俟，帝见则大怒而出。”
她知道他的痛处在哪，所以一击而中。她做半面妆来讥讽他只有一只眼睛，果然他气冲冲的走了。
她的侍女劝她不要以半面妆来激怒皇帝，她却满不在乎：他能把我怎么样呢？杀了我最好，如果把我赶出宫去，那正合了我的心意，我还不想再见到他呢。
看似强势、决绝的语言背后掩藏的是一颗软弱、破碎的心。
史书记载：“妃性嗜酒，多洪醉，帝还房，必吐衣中。”
这一细节中，好似能看到萧绎对于她还是有感情的，不然不会容忍她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于是，她一再的挑战他的容忍度，一再的激怒他，偏偏他都容忍。
心里明明是在乎对方的，可是他们却选择了彼此伤害的方式。二人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尖锐。不管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他都以冷淡的态度对待。
他知道她想激怒他，想让他赶她走，甚至一刀杀死她，可是他偏偏不遂她的心愿。他知道她是一个极爱尊严的女子，最受不了的是被别人轻视，可是他偏偏要践踏她的自尊，让她受尽折磨。
他们太了解对方，都往对方最痛的地方下手。两个人彼此折磨，却不愿放手。
仿佛从嗜血的折磨中，品出一丝刀口舔血的快感。
从她与人私通的那刻，她就把自己逼上了绝路。从普通和尚，到萧绎的随从，再到美男子暨季江，她给了他一个男人最大的污辱—给他戴绿帽子。
她未尝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但她和他其实是一样的极端。
一个放肆的极端，一个容忍的极端。
而萧绎面对妻子的偷情，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萧绎的随从暨季江有姿容，徐昭佩和他私通。暨季江常常感叹说：“柏直的狗虽老仍能狩猎，萧溧阳的马虽老仍能驰骋，徐娘虽老仍尚多情。”
成语典故“ 半老徐娘”就出自此处。
当时有个叫贺徽的人脸蛋漂亮，徐昭佩就把他邀到普贤尼寺，在白角枕上写诗互相赠答。
太清三年，或许是对她的容忍到了极限；或许是他二人爱子萧方等战死后，她只求一死。他以一个宠妃的死是她为由，赐她自尽。
关于她的死，有记载：
“既而贞惠世子方诸母王氏宠爱，未几而终，元帝归咎于妃;及方等死，愈见疾。太清三年（549年），遂逼令自杀。妃知不免，乃投井死。帝以尸还徐氏，谓之出妻。葬江陵瓦官寺。帝制《金楼子》述其淫行。”
552年，萧绎平息侯景之乱，在江陵称帝，却没有册立皇后。不知他是否想起了与自己相伴30多载，却不得善终的徐昭佩。
一生纠缠，爱恨也不分明了。谁能说清他们之间到底算个什么呢？
初次知道半面妆的故事时，我过于纠结他们是否相爱。甚至找寻很多史料，很多解读，想要证明他们相爱的证据。
只是他们都是太过骄傲极端之人，对待彼此都是用力过猛，以至于面目全非。
透过历史的长河，我无法窥探到他们的前尘旧事。爱与不爱，留存下来的始终只有冰冷冷的文字，无法得知其中情爱的温度。
一生纠缠，一生折磨，以前我执念的希望他的容忍里有爱，她的试探激怒里也有爱。
现在，回头想想，故事再美，也已落幕。主角都已下场，深陷故事的旁观者，执念也只是平添纷扰。
苦海，翻起爱恨；
在世间，我们都难翻越情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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