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字红绸

无字红绸

树上满挂的红绸，带着美好的心愿，或求事业有成，或求身体健康，或求姻缘。

祈一个心安，抱一个念想，方有勇气在大千世界坚持行走。

初识她时，正值午后，阳光暖暖。格子衫，牛仔裤，帆布鞋，青春洋溢，朝气蓬勃。

她爱笑，眉如柳叶，眼神清澈如山间石径上的溪流，面容姣好，五官精致。笑起来绝不敷衍，不张狂，不腼腆，似不喑世事的无知孩童纯真，也似深山古庙得道禅师通透自然。

那一刻，他的心乱了。

第一个念头便是，要认识她。

犹豫前行，双脚仿佛灌铅，脸红心臊。他不差，碰上她，却觉着低到了尘埃里。

她从教室里出了来，离了去，由始至终，他也没跟她说上半个字。

望着她渐行渐远的玲珑身段，他长松一口气，抽干了身体的力气。无力地牵扯了一下嘴角，像是高兴她走了，更像是惆怅她走了。

腿脚有些发软，靠着围栏，目无焦点观望着花圃中的不知名植物，心里空落落的，整个人失了神丢了魂。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相思有毒，久而成疾。

久疾不治，故患心病。

一场风寒，病怏怏地度了几日时光。

他开始有意无意，漫无目的地在校内走走，清晨迎朝露，正午晒日光，傍晚送落霞，夜幕伴虫鸣。他想着，总有那么一天，会碰巧遇上。

巧合之事，以有心对无心，本就毫无胜算可言。日复一日，半月下来，每个角落留下了他的身影足迹，却仍见不着她。

大浪过后尚留余音，她却像雁过长空，撞进了他心里，着了些痕迹，又了无音讯。

托协会里朋友的福，得了她微信，狂喜。头像是可爱的小女孩夏天，笑容灿烂，天真无邪，如她一般。

信息有时回有时不回，断断续续聊着，内容乏味，不懂逗人开心，倒也慢慢熟悉。一个心怀不轨，一个无意心交，所以他会怅然若失，迷茫不知自处。

终究是败了。

数次邀约，无一愿赴。

校园不大，校道不多，他知道她在哪，她知道他想干嘛，避而不见，他也就求见不得。

由认识到成为朋友，直至毕业离校，见面的次数不超过十次，她在他心里烙下了心事，挥之不去。真有一见钟情，真有味道的吸引，你信吗?

唯一的一张合照，是他的毕业典礼，她来了。在木屋走廊，他西装革履，她上身一件粉色的衬衣，没有图案，下身一条米色裙子，脚踏小白鞋。长发披肩，很美。

照片里，他们笑容很浅，看起来不差，很好的两个人。那天，他想用力抱一抱她，却输给了胆怯，成为了最大的遗憾。

青葱岁月总是过得快些，眨眼间，他们也成为了车水马龙里的人来人往。盛世浮华，烟花会谢，笙歌会停。在夜深人静的时间里，疲倦的身心，靠些回忆取暖。

有人恋烟，吞吐间，心事胡搅蛮缠，一喷而散。有人嗜酒，越烈越好，甘醇入喉，一醉方休偷半日清闲，不念过去不望将来。

他不抽烟，家中常备酒，红的白的黄的。想她时，自斟自酌，喝得七八分醉意便停，虽脑袋迷糊意识尚能自理。

无人在旁照顾，明日仍需起早。设法不想她，也不能误了第二日的工作。

在外应酬，席间领导夸他，举杯必满饮，不偷酒，不欠酒，喝醉安静能自理不累人，酒品不错。酒品看人品，这人不错。

他微笑敷衍回应，心里叹气，如若真有人品，为何她不曾让我靠近，远远躲着?

次日醒来，镜中的自己胡子拉渣，熬夜获得的血丝纵横交错布满眼珠，嘴唇干裂，精神憔悴。他扪心自问，这般模样，怎么敢站在她面前?

突然惊醒，怎么又是她?怎么想的都是她?

冷水拍在脸上，仍未醒酒的细胞勉强露出了点干劲，简单收拾一番，拿着钥匙钱包就出门。生活大抵如此，一边笑脸相迎枯燥繁忙的工作，一边咀嚼心事独自伤感。

职场爬摸打滚十个月，见证了许多名利场上的腐败。为达目的往往无所不用其极，权色交易，金钱贿赂，表面上的风光靓丽，实则不堪入目。

他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没了学生时代的血性，又不屑同流合污。不随大流，不讨领导欢喜，看不到努力的方向，工作的心态越来越糟。

心烦意乱，于是，辞了职。

北上，去她的城市看山观海。

其实他心里明白，内心仍然渴望着一段单纯的爱情，不含杂质。

她知道他到了这个城市来，不动声色。

他知道她就在这个城市里，不敢打扰。

有缘相识，无缘相知，就此相忘，互不亏欠。

毕业后的第二年秋，得知她已有心上人，他来到了这个城市的著名景点。

祈愿树上挂满了红绸。

他双手合十，红绸夹在手心，闭眼许下心愿，然后，虔诚地把那无字红绸给挂了上去。

他跟她说，菩萨是无所不能的，所以，即便一字不写，只要诚心诚意，她也能明白我的心愿，对吧?

风拂过，红绸飘扬，铜钱响起悦耳的声音。他伫立在祈愿树前，看得入神久久未离开，心静，耳静，六根清净。

直至手机铃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