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陆

很长一段时间阿陆都是我的“御用”理发师，他的店名就是他的名字。那时我喜欢理“短碎”，像男人的寸头，自己觉得很酷，找别人理就是没有我要的感觉，喜欢阿陆的手艺，前前后后大约有十年光景都是找他。

阿陆的样子真是乏善可陈，瘦的皮包骨头，不多的几根黄毛被束成一条长长的马尾，操着不甚流利的广东普通话，刚见时极不适应，感觉就是书里写的大烟鬼的真人版，又有香港打斗片里黑社会混混的样子。我因为欣赏他的手艺，也曾介绍给同事去找他理发，同事回来吐槽：阿陆活像个大烟鬼。其实阿陆不像他的外表那样冷，挺和善，店里的伙计们都跟阿陆没大没小的。有一次我带女儿去找阿陆理发，阿陆问她在哪儿上学，知道女儿会画画，非让女儿给他画头像，女儿给他画了一张人头速写，他满意地笑了，一个洗头小妹说：哎呀，太像了！比阿陆还像阿陆！

那时阿陆生意还是挺红火的，店面是里外两间，雇着两三个大工，洗头妹好几个。阿陆通常不大上手，只是一旁指点伙计，他则坐着抽烟，他说颈椎不好，疼得失眠。他的烟真勤，他也喝酒，有时下午了去找他理发，他还没吃中饭，就用啤酒打发一顿午饭。

理发时常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了解了阿陆在广东学过美发，来北京打拼有十几年了，刚来时给别人打工，后来自己开店。阿陆可以算是早期的北漂了。

阿陆买车了，每周都进城采购美发用品，北京市内车难开，让他这个新手颇不适应。

后来阿陆的理发店里增加了美容项目，里边又开辟出一间房专做美容，负责美容的是店里原来的一个洗头妹，不知哪里不对劲儿，那洗头妹还管账。

阿陆买了大房子，在家里开了第二家店，阿陆则两头忙，有时在老店有时在新店，我要约他就先打电话。有一次阿陆在新店，我去理发，有个很小的女孩儿叫阿陆“爸爸”，而抱着她的妈妈正是那位曾经的洗头妹。怀有一颗八卦心的我，一边理发一边套隐私，我说，你媳妇原来就在店里洗头吧？阿陆毫不在意，说是啊，又说，他原来在老家还有两个女儿，现在也来北京了，大的上中专，小的上小学，他现在的媳妇家在大兴，最小这个女儿一岁了。这时，一个女服务生到那一边阿陆的媳妇跟前说了句什么之后就换衣服出去了。阿陆说那是媳妇的弟妹，也在店里干美容。阿陆抱怨，说她弟妹不好好干还嫌挣钱少，真没办法！阿陆说话永远是那种慢慢的费了好大劲才说准确的普通话，在我仍是猜着听。以后就经常看到两个大的女儿，比小麦色偏深的脸色，长得却清秀，不知好过阿陆多少倍，想必前妻是个美丽的南国姑娘。大女儿看样子很懂事，有时问阿陆吃什么饭，拿钱出去买，有时也招呼客人。阿陆说每周要接送大女儿上下学，二女儿学习也要管，好累！我却笑他只有当外公的命了。

阿陆回老家通常选择夏天，孩子放假，店里不忙时，他说家里还有老人，每年回去看他们，走前通常会告诉我们老顾客，哪段时间他不在。

有一次阿陆歇了好长时间，先是回老家，后来，老店搬到旁边一家照相馆的楼上，店面小了许多，仍是美容兼理发，但理发的空间偏少，洗头的池子也只有一个，洗头加理发阿陆全兼了。

终于有一天，打电话约阿陆理发，他在电话那头说，理发店已经关了。我很怅然，阿陆的理发店最贵的时候也才三十块，那么好的手艺！

如今那家照相馆的楼上，仍旧开着阿陆家的美容院，可是招牌上早已经没有了阿陆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