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创/卢卢
第九十六章
喜旺这个家也有一个坐盆菜,那就是盐。那时中国闹灾荒,很多人都蘸过盐,但喜旺家蘸的盐是加进了许多自己种出来小米的,伸下有唾沫的筷子头,往内一点,盐和小米就粘在筷头上了。到原始大森林中探窑址,有一星期时间,也有很大的探险未知成份,娟娟尽可能多考虑有备无患。这个早上,娟娟把所有凭票供应吃剩的肉,(总共才三四斤,吃到初七八,居然还剩下三分之二)放进喜旺用毛竹制造的大菜筒。他们对肉,并非有抢到碗里就是自己的想法,这用他们家乡话说叫“量情”,看锅装饭,看盆挟菜。那时的人们真的特别看好“量情”。景生在这儿过年,他看着肉,扫一眼,也只咽了咽口水。喜旺见着,就挟了一块肉塞景生碗里,景生又挟给小妍妍,小妍妍的眼睛看着娟娟,娟娟说:“谢谢叔叔。”小妍妍说了声谢谢叔叔,才把肉依依不舍塞进嘴里,含水果糖般含着,任其含化,以多享受些肉的香味。他们就这样不抢肉地过着自己的日子。红薯不缺,吃相就象水泊梁山好汉大块吃肉,显得特豪放,这用他们的话说是“大块吃薯,大口喝粥。”吃时,娟娟会想到转食堂时的粥是“上面一个人,下面一个影”。但他们理解经过外侵的中国。百姓们最痛恨的咬牙切齿是两件事:外敌入侵和官员腐败且官官相护。大炼钢铁那阵,村里妇女,两裤脚高高卷上腿根,在打霜的日子里连眉头都不皱一皱,扑通扑通,下河里洗着铁沙,且做的全是支援国家建设的义务工。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百姓们不要做亡国奴,他们有这种不怕苦的感恩和爱国之心。后来喜旺那个村调来了讨过饭的滴水岩,他仗着姐夫在县机关,对村里的父老乡亲,居然组织几位不劳动的纠察队,戴上“革命红色纠察队”袖章,在转食堂间杠着三八枪到百姓家中砸烧饭的锅。滴水眼管这叫“积极”,而且机关报也很“积极”,下来采访,总是先下达通知,为了一篇“宣传性特强”的报道,下面的“典型对象”又借手表又借钢笔,手要露表,胸要露笔。大字不识一个,中山装胸前的小口袋插笔三支。有个镶铜牙齿的问,“我有大金牙,可否在报纸里头闪闪光芒,芝麻开花节节高嘛。”有一次,有人的棺木被偷了去,有位小记者不懂规则,写了篇报道,结果审稿根本通不过,原因是“形势大好,天下不可有贼”,似乎不报道“有贼”天下便真的无贼了。喜旺娟娟都知道这是报喜不报忧。这自然也是一种“争”,“争”面子。老子说,纯是取法于水。《道德经》中说水的人不一而足,如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之所恶,故几于道”,又说“江海所以能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宇宙事事物物,遂逃不出老子学说的范围。老子说:“天之道,其犹张弓欤?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这都是归到一个平字上。从力学上说,两力平衡,才能稳定,“水不平者流,人不平则鸣”,苏秦窥见了这个道理,游说六国,抱定了一个平齐立论。他说六国“宁为鸡口,无为牛后”和“称东藩丶筑帝宫,受冠带,祠春秋”一类话,激动人不平之气。滴水岩这类小人上来做官,喜旺早看出来,只能制造村民不平之气。但喜旺自也不会去做苏秦。他也看出万斤窑是在“争”面子功绩,没什么实际意义,但处在他的地位处境,还得去探窑址,这种事,他不干,别人会干,干得出了事,会使很多家庭进入悲剧的。这是喜旺的善良,不是滴水岩那种“积极”。
娟娟把那些用以蘸的盐装在一个小菜筒里,又把那些剩下的肉放了许多酸菜紧紧筑进一个大菜筒里,然后装进一个小布袋里。这个小布袋是用娟娟十三岁年织的麻布也是她自己缝制的。娟娟还很能秀花织带。那些带织出各种花样,非常漂亮。
出发时,娟娟非要送喜旺一程。那些行李,一定要自己给拿。他们开始是往下山挑炭的路行走。此时只是行走,口让脚步对话。小妍妍也带了去。约走出五里多路,喜旺说:“回去吧,夜里腿足鲤鱼胀,我可回不来帮你捏脚通筋了。”
娟娟说:“你就知道关心脚。”
喜旺说:“中国人等级观念特重。三寸金莲的苦,也让女人的脚去受,因为脚属下身。现在好了,足是解放了,但男权主义,等级观念,得看后人怎么看这个问题了。我对怕老婆哲学称道,是有些心痛天下女子。我是不赞同‘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句话的。可我不是圣人,名人,名不正则言不顺,是比较照顾地说,事实数千年来不变的铁律是名不大者言不顺。朱熹和王阳明都窥见了这个道理。老子赞水,《红楼梦》中的宝玉,也说女人是水做的,见了便清爽。我也不假正经,所以见了你的足便清爽。”
娟娟说:“我是见你说话,就担心肚子痛。你那炭琴,又是那样阳春白雪,总是柳下惠坐怀不乱。”
景生说:“唉,如果有人叫我揉揉肚肚就好了。”
娟娟说:“别着急,也许万斤窑一打,天上会掉下个林妹妹让你去揉肚肚的。”
景生说:“我还要捏脚脚,与喜旺哥一样怕老婆。”
妍妍说:“以后我做老婆,也要让老公捏我脚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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