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

漆黑的夜色，乌云遮蔽了大片天空，只留一点隐约的星光。道旁的路灯忽明忽暗地闪着，在路面投出一团团阴影。一股狂风猛的刮过，在狭窄的巷子里带出一阵呼啸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老王走在几乎黑漆漆的路上，心里有些忐忑。这条路偏僻不说，又没有什么路灯，自己一个人，要是出个什么事，估计都没人发现得了。可偏偏这是回家的必经之路，想绕过也不能。

又一阵寒风吹过，老王打了个寒颤，裹了裹衣服，加快了脚步。

还没到家，老王发现迎面走来一人，脚步匆匆，还不时回头看看，好像身后有人在追似的。还没等老王打量清楚，那人好像发现老王在看他，身形一滞，慢慢向老王走来。

那人走近后，还没等做什么，却听见老王惊讶地喊:“老、老罗!”

那人身子一僵，抬头看向老王，才有些滞涩地回道:“老王啊。”

老王看原来是老罗，心里松了一口气。可是再细细打量老罗，心情却有些复杂。眼前的人神色倦怠，眼神灰暗，头发半灰半白，额头眼角满是皱纹，穿一身旧夹克，裤子也皱皱巴巴——若是从外表看，谁能相信，对方其实比自己还小个四五岁?若不是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恐怕自己也认不出他来。

老王勉强压下心底的情绪，问道：“老罗，你、你咋来了?”

老罗神情有些不自然地回道：“没什么，就是来找你喝酒。”

喝酒?老王有些奇怪，他俩已经有好几年没联系了，自己前阵子刚搬的家，他咋知道自己住在这儿?可转念一想，或许是别人告诉他的。现在这情景，应该是他去的时候发现家里没人，才准备走的吧。

还没等老王说话，老罗有些紧张地说道:“这么晚了，我就先不打扰了，改、改天再叙吧。”

老王皱了皱眉:“你来都来了，咋能就这么回去呢，回头要让人知道，还不笑话我!”说完，看着老罗有些萎靡的样子，更加坚决地说:“先去我家，咱哥俩说啥也得喝两盅。”

老罗看推脱不过，只好诺诺地答应了。

两人一起向老王家走去，途中老王想跟老罗搭两句话，可到底多年不见，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黑漆漆的巷子，只好没话找话地说道:“这条路的路灯越来越破了，再不找人修，要哪天出事了可咋办。”

说完这话，不知怎的，老罗竟不敢搭话，神色慌乱，也不敢看老王。

看老罗慌张的样子，老王有些奇怪，却又隐隐有些心酸: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慷慨激昂的老罗，怎么就成了这幅样子!

想当年，老罗和老王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两人家离得近，父母关系又好，可以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后来一起进城打拼，各自娶妻生子，生活也都算是安逸平和。只是几年前，老罗突然说自己开了一家公司，想拉老王一起干，老王不同意，觉得有风险，两人就闹掰了，之后就再也没来往了。

到家后，老王拿出酒杯放到桌上，把酒倒到杯子里，然后招呼老罗坐下。

起初，两人只是慢慢喝着，并不说话，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老王有心想问问老罗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看他低头不愿多说的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过了一会儿，两人喝的都有些多了，老罗才慢慢放松下来。这时，老王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罗，你这几年过得咋样?我干儿子咋没跟你一起过来?”老罗儿子出生的时候，认了老王做干爹，当时还开玩笑说，要是老王家生了闺女，就结个娃娃亲好了。想到这里，老王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老罗沉默了一会儿，闷一口酒，眼圈泛红，语带哽咽地说道:“前年出去玩儿的时候，不小心掉河里……就没了。”

“啥!这、这、这你咋不告诉我呢!”听见这话，老王脸色一僵，惊得几乎要跳起来:“那、那你媳妇……”

“离了。孩子没了她受不住，我那时候又生意破产，就跟我离了。”老罗灌了一大口酒，声音嘶哑地答道。

看老罗颓废的样子，老王心里也实在难受，劝道：“老罗啊，你、你也想开点，不管咋说，你还有婶子。”说到这里，老王语气有些哽咽:“婶子身体一直不好，你说你要是出个啥事，婶子可咋办!”

听见这话，老罗眼圈更红了，几乎是哭着对老王说:“老王啊，我对不起我妈，我、你说我要是出了事，我妈可怎么办啊!”

老王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起身回屋拿了张卡递给老罗，说道：“我也没啥能帮你的，我这几年也攒了些钱，你要是用得着就先拿着吧，不着急还，等日子宽裕了再说。”

老罗也没推脱，接过卡，深深地看了老王一眼，又喝了起来。老王也没说话，一直陪着他喝。

过了半响，老罗突然哑着嗓子问道：“你们这儿的路灯什么时候能修好啊?”

老王此时心里难受，又喝多了，晕晕乎乎地回道:“现在这不是没、没人管吗，要有人管，兴许明、明天就修好了。”

老罗用手遮着脸，闷闷地说道:“嗯，兴许明天，就修好了。”

之后，老罗再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喝酒。过了一会儿，老王实在喝得有些多了，一头倒在了桌子上，迷糊间，似乎听见老罗说:“老王，以后我妈就托你多照顾了。”

第二天，老王醒来后，发现老罗已经走了。起身走到客厅里倒了杯茶，却看见桌上放着昨夜里给他的那张银行卡，心里是五味杂陈，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个星期后，老王下班时路过报亭，顺手买了一份报纸，上面的头条是一宗杀人抢劫案的报道，似乎就发生在自己家附近。老王扫了一眼，上面说该凶手在昨日已被抓获，最后还附了一张凶手的照片。老王仔细一看，上面赫然是老罗的照片!

周围的汽车行人四处穿行，鸣笛声和叫喊声交杂在一起，吵吵嚷嚷的，让老王的脑子顿时有些发涨。看着报纸，一时间，老王竟觉得有些茫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老王慢慢的走回家，茫然中看见有工人在路边修路灯。他有些恍惚地想到，要是这路灯能早点修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