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稻

割稻，是家乡对收割稻谷的简俗说法。

农民出身的我，农活基本干过。只是，有好多年没割过稻了。

想起来，对于割稻，有两个阶段的记忆，感受分别不同。

一个是年少时，大体是没有真正做过农事。只觉得好玩，像看一场热闹，不过是一种玩乐的身份。另一个是高中毕业后下田收割，除了感受不同，收割方式也发生了变化。

年少时，都是父母或请人来收割。先是割倒，在田间用稻绳捆成大捆，用寸镐挑到老屋后头的公共打场。一排排均匀铺在土场地上，请用牛的族人来帮打稻。牛拖着石磙，就是莫言在《丰乳肥臀》中说的碌碡，石磙外联木套，牛拉着它将稻谷碾压下来。收起稻草，码堆于一处，成为牛过冬的主要食料。将稻谷收拢成堆，扬稻，就是通过稻铲扬起稻谷，由风吹掉其中的草屑尘灰。扬稻一般在第二日的白天，在稻场一旁竖一根系布条的木桩以测风势，站好相应的位置，把握好方向，呈半弧形扬起。扬起的稻谷落下来，显出它金黄灿烂的本色。然后装袋入箩，担回家，趁晴日晒干，入仓。吃时，挑担上加工场碾成大米。

这其中最有趣的，我们参与的，有两件事。一件是打稻的过程中，我们趴在稻禾地上，手抓着石磙外的木套，随着牛拉，拖动我们。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玩？要知道稻草很痒皮肤的，或者在上面打螺丝玩。这就是年少啊。其二是夜里看稻。因为当天稻谷打下来，天差不多已经黑了，要等第二天扬好后才搬回去。这一晚，就得看场。在稻场一头，用竹棍支一个简易的蓬，因地取材，稻草成了蓬的外墙。地上铺床被即可。讲究点的，在蓬里再搭个床架。因此，躺在床上，“屋顶”依稀可见夜空，乡村的夜静悄悄，总少不了繁密的星星一闪一闪，那是童话般的印象，也是难忘的愉快体验。

第二个阶段，高中毕业后没有工作，在家的时候，必然会参与所有的农活。割稻是最重要的一件。

它不再是年少时的快乐，也不觉得好玩。除了劳累，甚而有一些辛酸。

年少时，爷爷还在，家里割稻不落人后，人家的收割完了我家的自然也收割好了，只有早的没有晚的。是一件轻松的事，是收获，是喜悦。

长大了，割稻的人手有限。常常人家的都收割完了，一望去，只剩自家的稻子还站在田里。

稻谷熟了，不及时割，鸟吃虫害，如果遇坏天气，烂在田里岂不是遭秧。稻谷是那个时候的农村最重要的粮食啊。总记得妈妈说，过了重阳节，不是雨来就是雪。意思是过了农历九月初九，就没有好天气。得在重阳节前把稻割好收回来，重阳节后割稻就算是晚的了。

记得有一年，也不知道父亲在忙什么，大概是帮人切茯苓去了。那个时候，哥哥已经分家，从老屋搬走，新家就在稻田边，他们请了嫂子娘家人来帮收割。

面对大田的稻谷，只有我和妈妈俩人，感到是一件艰难的任务。我希望哥哥先帮我们割，事实他们要先割他们的。我心里很不痛快，跟妈妈有点不愉快。在我心里，这是很忌讳的事情。割稻是一年中重要的喜庆的大事，却闹不愉快，让人有一种不好的预兆。这预兆就是，我的家庭每况愈下，叫人心伤。

这个时候割稻，不再挑到稻场碾打，而是直接在田中脱粒。不是用机械，是人工摔打。双手攥一把稻谷，扬起，用力朝笏桶板壁上摔去，谷粒落下，笏桶里慢慢堆起新鲜的稻谷。笏桶，由木板制成，四方梯形，上口大，底部有两根圆木依托。随着收割前进，笏桶的移动，稻田被一块块蚕食收割。铲起谷粒，装箩或袋，等午饭或傍晚收工时，挑回家去。割，打，装，担，一系列工作，是十分累人的。自家种的自家收割的大米煮成的大米饭，香喷喷，是十分好吃的。没有耕作过的人，是不能体会到其中的辛劳的。

所以，我对稻田的情感是复杂的，它总让我想起过去的岁月和以前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