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

我最早听的歌就是羽泉的《奔跑》，大约是十多年前，中学时代。

那时候流行磁带，一个四方盒，里面躺着的就是。去旧货市场淘了一个播放机，相当于捡的，太便宜。磁带也就几块钱一盒，攒一个星期的钱就能买到，因为是“小孩”，零花钱少得可怜。看那棕色的丝带不断随着拨轮转动，声音就从两边的扬声器传出：

随风奔跑自由是方向

追逐雷和闪电的力量

把浩瀚的海洋装进我胸膛

即使再小的帆也能远航

随风飞翔有梦作翅膀

敢爱敢做勇敢闯一闯

哪怕遇见再大的风险再大的浪

也会有默契的目光

想象自己在旷野驰骋，浑身充满力量。

听得多了，也就学会了，我会唱的第一首流行歌曲。懂什么流行不流行啊，听个爽快欢畅。学会了以后颇为自得，同班的同学还在唱儿歌的时候，我已经接触“大人”的歌曲了。别人问，你会唱歌啊。我说，会啊。人家又问，会唱什么啊？我答，《奔跑》。谁唱的啊？羽泉。班里的同学都知道我会唱歌了，老实说，唱得还真不赖。我小学六年级参加学校组织的歌唱比赛还得过奖呢。

于是，军训的时候，要表演文艺节目，我就顺理成章上了台，大家围了一个圈，中间站着我，自信满满。我清楚地记得，有几个女生还给我抛来媚眼。我唱得很投入，两手不停挥动，就像身处世界的中心。四周星光灿烂。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是羽泉。

此后，我的绰号就叫“奔跑哥”，尽管多年以后大家都忘了这个绰号，各奔东西，不再联系，我依然记得。是一个女生这样叫的。我已经记不得她长什么样了，好像穿着裙子？她现在应该结婚生子了吧，我相信她还会偶尔回忆起我唱这首歌的情景。我唱过很多次，在不同的场合。

上了大学，磁带突然就销声匿迹了。我有一阵挺怀念它的，打算买几盒收藏，市面上早没了。我当年买的，也都在搬家时不断遗失了，我也没在意，觉得用不上了。播放机坏了，我记得我修过它，但它太老了，终于在一个黄昏用低沉的嗓音告诉我它要去另外一个世界了。

我买了新的音乐播放器，大多数时候用的是手机。我的第一部手机是山寨的翻盖诺基亚。听的歌就多了。但我在那年的迎新晚会上唱的还是《奔跑》。不会别的，这首歌我闭着嘴都能唱。我穿着运动衣，运动裤和运动鞋，全身轻如羽毛。原本打算一个人完成，没什么不妥，这歌我唱了好几年了，说说我的“主打歌”也不为过，哪一次不是我一个人唱？同学聚会，在KTV里，他们知道我要唱《奔跑》，总是主动把话筒塞给我，并安静下来。结果策划负责人临时安排一个主持人跟我搭档，理由是羽泉是一个组合，得两个人唱。就这样，一边是运动达人，而另一边是商务人士，我们以混搭风唱完了这首歌，台下掌声爆裂。出乎我的意料。跟我搭档的那位老兄是我的同班同学，平时寡言少语，喜欢宅在宿舍打游戏，没想到他唱起歌来也丝毫不逊色于我，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下了台，我激动地握住他的手，说不出话来。他很淡然。据说，这场表演为了带来了不小的名声，还有女粉丝想要我的签名呢，可惜，这个好事者临近毕业的时候才告诉我，难道就是她自己？我想起来了，她好像叫什么来着……

再后来，我就不听流行歌曲了。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吧，更容易着迷于深沉的东西，比如古物、古书、古人、古典音乐等等。哦，忘了说了，我还听过整整一年的民谣，陷入那种属于“文艺青年”的小忧郁中，不可否认，像腰乐队或者李志这样的，有其深沉之处。当然，我也听莱昂纳德·科恩、鲍勃·迪伦（这个听得比较晚，一开始，欣赏不来他的“破锣嗓”）、达拉蒙（好像是一个喜剧演员）、大卫·鮑伊、伊基·波普、平克·佛洛依德、Lambchop等等。还有巴赫、莫扎特、贝多芬、肖邦、拉赫曼尼诺夫等等。

这一时期，我经常跟人聊音乐，虽然我是个门外汉。比如中国民谣的起源，中国民谣与美国乡村音乐有何不同，摇滚的精神是什么，后摇为什么要叫后摇，音乐与文学最大的区别是什么，音乐需要懂吗，古典音乐是否还有生命力，中国的古乐如何欣赏，等等。乱弹琴而已。我一直保持着对音乐的热情，然而又为找不到好音乐而苦恼，还是听得太少啊。可听那么多有什么用？生活因此发生什么变化了吗？我也时不时陷入“无用”的焦虑之中。我知道音乐是无用的，正如文学。

现在，我很少听歌了。没时间？不见得。可我宁愿就那么散散步，或者干脆听听有声书打发时间，模仿一个在古代听评书的客官，奈何有声书怎有说书人讲得妙呢？最后的说书人单田芳已经去世了。从前，我在收音机里听过，他的声音很独特，抑扬顿挫，底气十足，沙哑中带着几分利刃的穿透力，时而闷鼓响，时而起惊雷。

要说我还记得《奔跑》吗？当然。我最后一次唱这首歌是在学校外面的KTV里，我一个哥们要开始新的生活，他最早在工地里当财务，干了三年，厌倦灯红酒绿糜烂生活，辞职考研，一年后终于如愿。那天晚上喝得烂醉。我硬是把他送回住的地方，自己开始在校园里奔跑，毫无方向，天旋地转，我不知道我在跑什么。我关于《奔跑》的记忆就到这里。

前几天听闻羽泉中的陈羽凡吸毒被抓，又想起《奔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