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哭了,哭得挺惨,她们哭,看起来好像都是有理由的,可我的眼泪,好像向来都没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找一个的话,也就是忘记带钥匙,手机又没电关机了,真没什么大事儿。
呼市那天的雨下得很奇怪,压抑而粘人。在大雨中奔波了两个小时,我的长发变得潮湿而黏着,雨水和汗水把我固定在一种失落中。我在想下雨天是不是会让人想起所有失去,所以叫它泪如雨下。大雨天在雨地里奔波的我倒也不是想要找浪漫,而是找钥匙,可我找不到,所以工作忙碌了一整天后的我在大街上煞笔地站着。
这个城市对于世界来说很小,但对于粗心大意忘记带钥匙手机又没电的我来说太大了,我回不去出租房,也联络不上朋友,即使联络上了也没到让别人冒着暴雨来解救我的份儿,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坐在楼道里等着合租的女孩回来。
坐在黑洞洞的楼道里,我开始哭,我太想洗澡了,太想洗完澡躺在我的小床上了,可我和它们隔着世界上最懊恼的一扇门,叫做活该自己忘带钥匙。
当然我是一个心怀大局的人,所以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时候,我仍然不忘忧国忧民,我就想,中国有多少年轻人在外面工作,远离家乡的小镇远离父母亲人。我们看起来青春无敌实质上孤独无比,走过的地方很多,情感的圈子很小;付出的代价很大,得到的真情很少;对生活的感受很薄,承受着的压力很重。
我就这样想啊想,因为我是一个忧国忧民心系苍生的人,所以我哭得更伤心了,包包里的面巾纸也只剩最后一张了,显然我已经没有继续流鼻涕的资本了。就在这时我听到防盗门被打开的滴滴声,赶紧吸了吸鼻子竖起耳朵听,盼望着合租的女孩就这样出现,像一道闪电划过照亮我的夜空,然而我忘记了闪电也会亮瞎我的小眼睛,所以看到是住在楼上的爷爷以《疯狂动物城》里那个叫闪电的树懒一样的速度一步一步挪上来的时候,我的眼睛真是生疼。
我一边吸鼻子一边抽抽,委屈劲儿又上来了。爷爷站定之后换了三次气儿,费劲地说:“孙女儿别哭,家里没人就上爷爷家来,三楼东户,就我们老两口。”我抬起脑袋装着很酷地说:“没事爷爷,你赶紧回去吧,我就在这儿等她们回来就行了。”爷爷又说:“给她们打电话呀。”我又很潇洒地说:“没事爷爷,我手机没电了联络不上她们。”爷爷掏出自己的老年机,慷慨地递给我,“用我的。”我只能再一次看淡生死一般地回答爷爷:“我没记住她们的号码……爷爷你快回家吧。”爷爷听完终于放弃了,饶过我慢慢上楼了。
听到爷爷上楼后,我抱着膝盖开始放空,因为爷爷暖心的邀请我已经不想哭也不想思考什么人生了,偌大的城市中能遇到这样一份温暖就足够了。就当我陷入傻白甜的幸福中时,爷爷突然又从我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孙女儿可别哭了,用我的充电器。”我转过头,看到爷爷一只手扶着墙,弯着腰费劲得把手上的老式手机充电器递过来给我,没想到爷爷上楼是去给我取充电器的。那一刻我再也潇洒不起来,理解了书里说的眼泪控制不住流出眼眶是什么感觉。我肿着个兔子眼,接过爷爷的充电器仔细得看了看告诉爷爷:“好像没法用呢,谢谢爷爷。”那充电器的头是小孔的,我爷爷就用那样的充电器。
后来爷爷跟我说,家里一年到头基本就他们老两口,就一个儿子还在北京生活,孙女在国外读书一年回不来一次,说他看见跟他孙女儿差不多年龄的女娃就觉得亲,我说您孙女儿肯定长得比我好看多了,爷爷说娃都一样亲。
我家姐姐也在北京生活,我爸爸妈妈基本是在照片和视频中看着自己的外孙女长大,我奶奶太想重孙的时候就去小卖部看村里别人家的孩子玩儿,说那小东西叫我太奶奶可喜人了。
今天下班后在楼道里又遇到了楼上的爷爷,他手里拿着一袋儿切片面包慢慢地上楼,我在后面看着,眼泪又忍不住在眼眶里积成了小湖,那背影罩着一层黯淡,有太多孤单和寂寞裹在里头,我想如果家里有他的儿孙在等待,那步伐肯定会轻盈得多。我赶上前,却只能说个:“爷爷好。”爷爷看到我,抬起手里的面包问我:“爱吃这样的么?”我点头说:“爱吃。”爷爷满足地一笑,“我孙女儿也爱吃。”
有句电影台词叫做:‘对你最深的爱,是在你离开后活成了你的样子’,这是恋人间的爱。我想亲人之间最深的爱应该是,在无法爱你的时候,我竟然忍不住去爱你的影子。
世界很大,可能我们要走过天涯,踏过海角,但最珍贵的风景,肯定是身后和我们牵着心的亲人。没有他们在的地方,我们可能会因为丢了钥匙这样的小事在风雨中流泪感到无依无靠,但是有他们在的地方,丢掉整个世界我们也不会畏惧,因为他们就是我们的整个世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