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息

国庆假期几乎被我以睡眠给虚度。

自从中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醒来的时候是傍晚。没有夕阳，天空是缀着星光的紫蓝色。

大抵是最不擅长的是放弃一段感情，这段感情所经历的波折，的确对于我是前所未有的重创。从九月末至今，我也没能走出这个阴影。在家的日子愈发嗜睡懒怠，一天二十四小时，毫不夸张地说，有接近十八个小时都是在睡觉，醒着的时候，思维也是断片的。

终于理解了失恋时的不堪一击，是何等酸苦。

醒来后闲来无事，去翻看从上了大学以后自己弹过的曲子。我向来毛毛躁躁，从不装订自己弹过的曲谱，有些泛黄的谱子东一张西一张，完整性堪忧。我必须要承认，这么些年我从某些方面的确没什么长进。

在一堆杂乱的谱子中间，有一本很薄的装订册很是独特。封面是普通的白纸，工工整整地写了我的名字、学校和学院，翻开看了看，并不是什么弹过的钢琴作品，只是一本伴奏谱罢了。随意看了几眼，发现是大一那年，给别的学院同学弹过的西洋乐伴奏。

我一直对“字如其人”这个词不以为然，在我看来人字不配的人多的是。可这写我名字的字迹瘦劲清俊，的确像极了写字的人。

说来也惭愧。我的初恋从大学开始，结束于尚且寒冷的三月，而第二段的前任，也在前些时日与我离心而别，似乎在我的脑海里，称得上刻骨的感情线，只有这两条。而书写我名字的这人，也被我遗忘在了我两段感情之外。

我也未曾想到，二十岁的我，竟有幸曾成为了他人心里，那个数年念念不忘的影子。

和无数的同学一样，我和他相识在大一入校时被同学们怂恿着参加的一场比赛。两个并不同校也并不同级，性格也千差万别的灵魂，也是怎么也想不到，初见的一次眼神相对，竟成了对方生命中的侵入者。

初恋男友曾说过我既敏感又迟钝，我想是真的。敏感到可以察觉到对方的一举一动所体现的情绪，也迟钝到一个人对我将近两年的钟情与付出，我毫无察觉，并不以为意。

那些我偶尔提及过就标好了音乐术语解释送到宿舍楼下的原版谱子、隔三差五放在琴房楼桌上里贴着我名字纸条的小蛋糕和热拿铁、大大小小比赛都来自同一个角度的录像与拍照、不论我态度多恶劣都温和柔缓的声音与眼神。就连其他学校同学的伴奏任务，只要我随口提及，他都力所能及地给我找到最清晰最准确的伴奏谱。而我，大概依仗着自己对他的无所谓，和他对自己的深情，当初那些对他充满了尊敬的称呼“师哥”，到后来却成了嘲讽和不耐烦的代名词。

那些无望的守护，不计回报的单恋。从二零一六年那个微凉的十月，到二零一八年炎热的六月。

历经寒暑风雨，无望而终。

一如我那些一个个消逝的亲爱的人，他们的世界在某个时间点上干脆利落地切断，形成一个完美的切面，从此保持了自己的清洁和完整。所有爱恨恩怨一笔勾销，遗憾期待也到此为止。他们在我心中，不再生病衰老，不再愤怒失意。从此，正在逝去的是这些还一日日活着的我们。

又是一年的十月了。

省基本功大赛决赛那天，在山艺门口的分数榜上，我看见了他熟悉的名字。

键盘类，研究生组，第一名。

当天的颁奖晚会，他作为唯一的钢琴独奏上场。

我望着手机屏幕上的直播。

那个在微信上已不是好友的人，顺利考上了研究生，披荆斩棘，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阔别已久的人意气风发，目光一如往日，沉静温和，而他的眼中，有光芒闪烁，一如初见。

只是这段被我糟蹋的无果之情，彻底没了声息。

想到曾经自己的自私与残忍，愧怍梗于喉头，满心愧疚的同时也无比庆幸。因为善良沉静的他更比我值得拥有天长地久的梦，和执手相望的爱人。

人这辈子做过最多次徒劳的事情就是不断回头，并且想试图去挽回一段关系。其实很多事情我们都无法去解释，可能是今天天气不好，我就不想理你了，如果两个人不欢而散，又或是重归于好。其实都是命中注定。

大概这辈子，我与他唯一的共同点，便是都犯过错，都为错的人所驻守。趁还来得及后悔，去珍惜最爱的那个人，即使那个人现在还没出现，或者已经离开了。

愣了许久，耳机里肖邦的g小调夜曲循环着。

肖邦的这首夜曲，让我想起石黑一雄，和他的《远山淡影》。淡远的、弥漫着谜一般氤氲之感的声息。

好像是宫崎骏说过的话，“经历过什么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记住了什么、并且是怎样记住的。”

那些漫长的声息，轻柔和缓，却深刻悠长。

就好像在一个冬日，他将炉子烧暖，想起一位故人。已经很久没听到关于他的消息了，因而这位故人的名字好像是突然间蹿进他脑海，他一时竟不知该从何回忆起。嘴上叼着烟斗，他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望着烟雾逐渐散净了，才想起，好像是在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