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讲故事的人

没什么新鲜话题时，我们就来讲故事。

论起讲故事的水平，我比不上我老爸。

他没什么文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但他记性好，记得他三四岁到八十一二岁里他接触过的所有人的名字、绰号和经历过的所有事情，当然也记得他听来的故事；他观察仔细，记得那些人说话做事的特点和细节，多年后描述起来依然栩栩如生；他积累得多，你知道不知道的歇后语、俗语（他称之为老俗话），他都知道并且随手拈来；他厨艺精湛，至今还可以在我回娘家时争取做饭给我吃的机会……

小时候仰望父亲，他是个高个子，帅而且挺拔；长大后打量父亲，他很普通，一辈子居然没什么作为没什么可以将来留给我们后人；中年平视父亲，他身子老缩了变矮了，精神形象却更加高大。

会讲故事的人

在别人眼里，他不过是个暴躁的小老头，偶尔喝点小酒开两句玩笑。在我眼里，他是我仰视而不可抵达的彼岸——我怕自己活不到他的高寿，保留不到他那么久的自尊。

他给我讲过的那么多故事里，我印象最深的是梁祝、牛郎织女、陈三两这样的爱情故事，在听来的故事里我参悟并且将有些东西植入了自己的梦想——我将来只要专属我的爱人，如果没有，宁缺毋滥。

而父亲本人的情感，也是干干净净，他恪守着奶奶给他立的所有规矩，从无诽闻。他对出身更贫贱有过婚史厨艺不精的母亲，从嫌弃到尊重，态度的转变差点跨越了半个世纪，聚少离多，最终归于完美。母亲2008年正月初三去世前住院的日子里，父亲做好饭后，总是先把母亲吃的先送去看她吃了，自己才回去吃。母亲努力吃着父亲做的饭，直到再也不能进食。

我们比不上父亲。他倔强、真诚、无畏，他让我们望尘莫及。

如果再有点文化，他就可以活成一座丰碑。

      2018.1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