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给我讲过两个故事。我说是为我。以前讲的,大都是整本的戏词,大都是为他自己解闷儿。
我只道他记忆力好,不料他还懂得“玄学”。当我渐渐沉稳些了,我才发现那两个故事讲的时间和机缘都有问题。我要是早些有多疑的毛病,恐怕也成杠精了,真正的后知后觉。
一次是十几岁时。那个时候我极仰慕一位异性长辈。仰慕到因此成为一个有心事、有城府的人,竭力地向上、向善、尚美,虽然原本就穷得可以、丑得出众,还好没被大家恶狠狠地嫌弃。同乡一起去镇上读书的很有些,估计一次梦话出卖了我,我的心思被父亲猜中了。一次周末回家,坐在火笼屋里,火笼里是不怎么干的柴火,若有若无似燃不是燃,有些熏眼,但又是习惯的温暖。他又给我讲起梁祝,这对于我,已经老掉牙了。我有些不耐烦,但还是硬着头皮听着,心想:”我都快背得了。“拿火钳在灰窝里拨弄,灰被我别起来,又倒下去。讲完后,他说:你看,人家梁山伯(读bè)跟祝英台,年龄差不多大,情投意合,不能在一起,才走了绝路。你将来也要找一个跟你相配的。有的人再好,你再喜欢,那是别人田里的麦子。“很多年以后,我真的明白,“我们”的确是长在两块田里的麦子,互相欢喜,互相致意,却不是男女间的欢喜,更像是父女,是兄妹。
一次是三十多岁时。回娘家,母亲刚病逝的日子,父亲话特别多,像要把几个月攒的话全说出来,等说出来却变成一个个故事。父亲讲古,也讲今,尤其喜欢讲新近去世的某个人一生可以说道的事情。他讲了一个人,如何喜新厌旧,最后想重拾旧爱却被唾弃。末了,他说,我跟你妈结婚,虽说她是二婚,我们年龄一般大,都是属牛的。你妈走时71,我也是71,不一起生一起死,也能一起老。人呐,莫贪图别的。年少夫妻老来伴,今儿里红花,明儿里紫苏,朝三暮四,是要落报应的。”父亲不知道,他的一番话,泼灭了彼时我稍微有些浮躁的心。我不怕遭报应,我只想有个在乎我的人,能光明正大地陪我,一辈子。
父亲,在我的情感出现危机之前,就用带有隐喻的故事,巧妙地拨乱反正。
2018.12.24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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