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生是南镇里最年轻的一个戏子,十二岁时被师父领进门,专唱他们南镇的古戏。南镇不大,但是在这里古戏已经盛行了三百多年,南镇的老一辈们对古戏有着崇高的敬意,他们或多或少都是听着古戏长大。但是自动乱年代后,古戏开始落寞,人们忙着生计,忙着逃命,忙着发家致富,去听古戏的人越来越少,更别说是去学唱了。冬生是个孤儿,从小被人抛弃在路边,那时的人们各自忙着自家,根本顾及不了这无端多出来的一个孤儿,最后,是冬生的养父把他捡回家,冬生的养父是一个戏子,读过点书,推断冬生是冬天出世的,便给他取名作冬生。
冬生第一次被古戏吸引是十一岁,那是刚好是端午节,冬生养父所在的戏班是镇上仅剩的几个戏班之一,那场端午的演出则是那年他们最后的一场演出。正巧冬生所在的学校放了假,冬生便和养父一同去了。演出的时候,冬生一直待在后台,听他们戏子在畅谈曾经古戏的辉煌,浑厚的音乐,壮阔的戏曲,那咿咿呀呀撩人心弦的戏文……就像一帧帧气势壮观的水墨画一一呈现在冬生面前。冬生听着外头养父唱戏的声音,简洁却又精巧的戏服,他瞪大了眼睛,心里翻滚起巨浪。
从那天起,冬生便告诉养父要学古戏,养父听罢神情严肃,不太情愿冬生去学古戏。最后在冬生软磨硬泡下养父答应了,冬生正式拜师是十二岁。
冬生的第一场戏是在他二十五岁,台下十余载,台上一场戏。那是南镇只剩下他们一个戏班了,而这个戏班也就剩下寥寥几人在坚持,大家不是因为老了而归隐就是因为唱戏已经维持不了生计而放弃。
演出的那天,是个傍晚,天色黯淡极了,山头盖住了劳累一天的日,寂寞无声的古榕树下,一群戏子正在搭建一个简陋的木舞台,面前是寥寥几张小凳。等到天色完全昏暗,青瓦房上呼出一阵悠远炊烟,便到了古戏开始的时刻。
咿咿呀呀的戏曲,白炽灯光乍起,戏子们穿着十多年前那老旧又精巧的戏服,画了妆的脸上坚毅又深情地唱着熟烂于心的戏文,坚守着的是对古戏仍旧炙热的心。冬生的目光撞入台下看戏人的眼里,看到的是惊艳又觉惋惜。
时间很晚了,戏曲结束时,台下就剩下镇里几个年级最大的长者和一些写完功课溜出来的孩童。
冬生抬头看向那升起的明月,抬手抹了抹脸庞,心里的痛苦的郁气怎么也呼不出来,他想起养父临终前的那句话,“知道当年我为何极力阻止你学戏吗?”冬生摇头,许久他听到养父虚弱的声音传来,“这个时代,不是古戏的时代。”南镇的戏子们一直想把古戏重振到辉煌的时期,希望却在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当中消耗殆尽,他接手这个担子以来,戏班一直有人离开却无人再愿学戏,大人们忙着工作,年轻人忙着读书……他现在终于明白养父那句话的含义。
几个月后冬生所在的戏班正式解散,南镇唯一的一个戏班从此再无声息。
冬生知道,在看戏人眼里,这是一个意犹未尽的故事,只不过结局不在上演。在他眼里,却是一个逝去的中国文化。
冬生是南镇里最年轻的一个戏子,也是南镇最后一个戏子。 他的一生只演出过一场戏,戏唱完了,这个三百多年的古戏也正式落下帷幕,无论它是否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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