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愁——当康

当康

在素尘于卿筝相识那年，云寺的莲花开的异常的盛，满满的一池，整个寺院都漂着淡淡的清香。

素尘与寺中膳堂的悟明大师是忘年交。悟明大师贪好口腹之欲，摘了莲池的莲叶作食，以致五脏不顺，吐泻不止。戒律堂长老以其渎佛，又犯贪戒，不允药师相治。难耐之下，悟明以品茗为由相邀素尘，希望素尘能解其苦。

自然，得素尘一番调笑是难免的。此时素尘正困于情，又对士子清谈之约不胜其烦，便乐得于老寺中求一清净。

“素施主，贫僧看你淡漠世情，又颇有慧根，与我佛有缘，何不斩了情丝，于诸法外逍遥。”素尘听的此言，不由后悔上山走这么一遭。以前便因这悟明老和尚整日的聒噪，时不时劝他遁入空门，才明知这云寺是个清净的所在也不愿登门。这次以为老和尚受了口腹之罪，便没了那心思烦他。顿时，便生了离去的心思。

“老和尚，若我能酿得一酒，去了这一身的贪嗔痴，便来你这剃度，如何？”素尘洒然一笑，将手中糕点揉碎扔入池中。即便他真想入空门，也不知有没有佛能收得了他。且不说他去不去得了这三毒，在他眼里，这些大和尚与他无二，不过是一在空门修行，一在红尘修行。而且这群和尚对三千世界有了惧意，才会在这一深山老寺里寻一个无扰去处，尚不如他。

悟明也知素尘不过在说笑，不以为忤，摇头离去。

素尘沿着莲花池慢慢踱着，闻着淡淡莲香，多年来心中的郁结也有所纾解。一点点将过往品过，渐生愉悦。

忽闻得山门外有人吵闹，似乎人数不少，不由得奇怪。时人对佛教一门甚为敬崇，又知寺中大师性喜清净，不会无故在此吵闹，纵有五斗米教在外诋毁，也未能影响至此。于是，便想找人相询。 素尘初见卿筝时，她着一身嫣红锦麾，站在莲池边。素尘竟不觉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仿佛她便属于这里。在这里，在这林中云寺中，在莲花池畔，着一身艳装，神态安详，与这满池莲花一同洗去诸人身上戾气。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素尘以为她就是佛，佛就是她。也许，她就是这寺中的僧人吧。

寺外吵闹声越来越大，素尘想开口相询，却觉得不论如何称呼眼前这位女子，都是唐突，脱口竟问了句：“小师父，不知这寺外。。。？”未言完，便停了口。无论如何称呼，似乎都比这“小师父”要来得妥当，又似乎无论什么称呼，都不如这“小师父”来的合适。

“呀，小徒弟，真乖啊..”那女子转过头，略歪着脑袋笑道。

好干净的人啊！素尘心里一叹。数年游历，素尘略能识人气。即便是得道高僧，眉宇两颊依旧会有黑红之气，此由怨忿所生，伴由一生。而眼前的女子，气清若无，与出生新儿无异。那么，便认了这个小师父吧。

“呵呵，徒弟想问，寺外是什么人在喧闹，是否有事发生？”素尘也不是扭捏之人，心里认了师父，便当她是师父。

“山下小镇的居民皆出现腹泻之病，医石无效，便来寺中求助。戒律堂空性长老于岐黄一道颇有手段，希望能有所为吧！”小师父竟也不纠缠于称呼，似乎玩笑中收了这徒弟。提到寺外吵闹缘由，脸上浮出忧色。

“哦，小师父似乎不大信得过空性长老的医术？据徒弟所知，那和尚虽然算不上救死，扶伤还是能做得到的。”听出小师父语气里的无奈，素尘奇怪的问道。

“若是一般病症，你师父我便可。此病症有异，我只能束手。”

“这样，不若一起去看看。”素尘本懒于管他人之事，不忍见小师父忧虑，便去了山门外。

山门外，数百人跌坐，脸色蜡黄，双目泛青，竟与悟明和尚症状无异。空性长老眉头紧锁，见素尘到来，言道：“素施主，卿施主，此病症贫僧可治，只是反复患之，恐是水质受染，却无法查找源头。山民所饮与我寺中之水皆取至山溪，而寺中唯有悟明师弟染病，且一次便得治愈，不知何由。。。”

素尘知空性长老医术不在自己之下，便不去查看病人，俯身观看山民呕吐之物，惊道：“此乃牵脊之毒，数日前有北府将士在山中捕获牵脊，恐怕不慎将其齿落入源水中。所幸此乃活水，否则这饮水之人皆无法活命。寺中人无碍不过是因为莲花池中有一条横生鱼，吞吐之气解了寺中人之毒。”

“那可有解决众施主病症之法？悟明师弟又为何会中毒？”知得缘由，空性心头一松，知道原因便会有解决办法。

“除非找到那颗牙齿，否则无解。至于悟明，呵呵，那和尚贪食，莲花池的莲叶与横生鱼相生相克，正好掩盖了横生鱼的气息。”

“那，小徒弟，除了找到那颗牙齿，还有何法？”山溪中找一颗牙齿无异大海捞针，小师父见素尘一脸淡然，知其另有他法。

“有，养只当康在水边也成，那小东西的便溺也能解毒。”

“哎，还开玩笑，当康哪找得到去，十年才出现一只，不小心就被猎户当成猪畜捕食了。”小师父不由得气闷的敲了敲素尘脑袋。

“恩。。其实有小师父也成。。。”素尘被敲了脑袋，也不觉得生气，反倒心里一暖，更加不想小师父着急，开始认真起来。

“要我做什么？难不成。。？”话没说完，小师父脸红到耳根。拎起素尘耳朵，却沉吟下来。

“小师父误会，需要的，是你的肺腑之血。”素尘一听被误会了，脸也红起来。

“那便取了吧，无妨。”小师父知道是其他之物，也没犹豫，就应了下来。

“好罢，我也不做女儿态，请小师父饮了这杯绕指柔，便可咳出少许肺腑之血，我以蒸酿之法成丸，能化牵脊之齿。”言罢，素尘抓着小师父的衣袖，带到厨房，让其饮下绕指柔，接过咳出半杯红黄之血，用影木叶裹了，以酒为木，蒸酿起来。 “小徒弟，看你心有郁结，什么事啊，说来听听。”两人坐在灶旁，卿筝给素尘看起了面相。

“呵呵，想不到小师父还精通风水相术啊。。。”素尘并为作答，那是一道伤，他不愿触之。

“那是，要不怎么能做建安酒王的师父呢！哈哈！”卿筝也并未再问。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个圣地，那里，藏着最柔软的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