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劫之后,州县糜费,所由寻捉,烽火四出。凡是平人,多被恐胁,求取之外,恩仇并行,追逮证验,穷根寻叶,狼虎满路,狴牢充塞。四五月后,炎郁蒸湿,一夫有疾,染习多死。免之则踪迹未白,杀之则赃状不明。一狱之中,凡五十人中,二十人悉是此辈。至于真贼,十人不得一。濠、亳、徐、泗、汴、宋州贼,多劫江南、淮南、宣、润等道;许、蔡、申、光州贼,多劫荆襄、鄂岳等道。劫得财物,皆是博茶,北归本州货卖,循环往来,终而复始。更有江南土人,相为表里,校其多少,十居其半。盖以倚淮介江,兵戈之地,为郡守者,罕得文吏,村乡聚落,皆有兵仗,公然作贼,十家九亲,江淮所由,屹不敢入其间。所能捉获,又是沿江架船之徒,村落负担之类,临时胁去,分得涓毫。雄健聚啸之徒,尽不能获。为江湖之公害,作乡闾之大残,未有革厘,实可痛恨。
钟振振译:劫匪每次作案后,州县官府都要花大把的银子,命捕快侦缉捉拿,并四处报警。相关地区的平民百姓,多遭恐嚇威胁。参与缉捕的胥吏,不但乘机敲诈勒索,甚且挟私报复与他们有过节的人,追捕查验,肆意株连。他们如狼似虎,不绝于路,滥捕无辜,以致监牢里人满为患。农历四五月后,江南气候闷热多雨,被关押的“嫌犯”一人生病,其他人往往被传染,死者甚多。放吧,他们的嫌疑还没有查清楚;杀吧,所劫赃物又未缉获,证据不足。各地监狱中,五十人里倒有二十人(即百分之四十)是此类“嫌犯”,而真正的劫匪,十个里面还不到一个。濠州(今安徽凤阳一带)、亳州(今属安徽)、徐州(今属江苏)、泗州(今江苏盱眙一带)、汴州(今河南开封)、宋州(今河南商丘)的劫匪,多半打劫江南、淮南、宣州(今安徽宣城一带)、润州(今江苏镇江)等地;许州(今河南许昌)、蔡州(今河南汝南一带)、申州(今河南信阳浉河区一带)、光州(今河南潢川一带)的劫匪,多半打劫荆襄(今湖北荆州、襄阳一带)、鄂岳(今湖北武汉市武昌区、湖南岳阳一带)等地。打劫所得财物,都用来换茶,然后回北方本州销售。如此这般,循环往来,周而复始。此外更有江南地区的土著劫匪,与江北地区的劫匪互相呼应,其人数比例,约各占一半。大抵淮河至长江流域,历来是兵家争战之地,做州郡长官的,文人甚为罕见。乡野村庄里也都有兵器,不法分子公然作劫匪。十户人家中,有九户是亲戚,因此江淮地区的缉捕人员,始终不敢深入匪巢。他们所能捕获的,无非是那些个沿江驾驶船只的艄工,乡村里挑担子的挑夫,等等。那都是临时被劫匪胁迫去打下手的,分得的钱财极少。而那些剽悍的真正劫匪,一个也捉拿不到。这些匪徒,是江湖上的公害,乡里间的恶贼。这样的状况未能改变,实在令人痛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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