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我已迈步离开。
那个叫骆文彬的年轻人喊住我，告诉我他在半夜出现，只为了给燕云派送信。
此刻深知自己实力不济，有伤在身，只能先回铁马山庄。
请求我若是遇到燕云派的人报个信，速速召回燕云弟子护派。
说是天宫欲对燕云派不利，却是寻不得燕云派的人。
我只道，若是遇上便传达，若是遇不着，便是他燕云之劫。
不等他再次请求相劝，我便踏步离去。
我始终感觉到那个黑衣蒙面女子在黑夜中的目光。
我不是大侠，更不是所谓美人心中的俊朗少年。
太久没有出刀，今日却因感悟涌动，出刀一试数年来刀气增益，刀气之后当有更强之路。
更让我触动的是历练数年对炼心篇之感悟，心中之刀，不受外动。
我又回到了那个睡觉的小崖洞，望着夜里的星光发呆。
却是不知何时才能回到那个陌生又熟悉的沱云山。
天色微亮，我起身来，没有向北，改道向东。
我没有因为骆文彬的请求而急着赶路，依旧如从前一般按部就班地赶路。
白日行走，夜里若是寻不得狗窝或者马厩，便寻个人家屋檐睡觉。
若是无有人家，便睡在树上。
几天之后，路上纵马疾驰的人渐渐变得多了些。
大概七八日后，我停在一座城门前，城门之上有“天玑”二字。
不少人聚集在布告前讨论着什么，我未曾关注。
我慢慢在街道上走着，许多人来来往往，许多商贩日日叫卖。
是不是人的一生就该这么简简单单地平庸而过？
不知道走三百多少步，我走到了一家客栈前停下了脚步，我抬头看见那客栈旌旗随风而动，上书“如意来”三个字。
那是我曾经跟着那个男人做个意气风发的年少时取的名字。
酒楼窗口有一位墨黑衣着的年轻人看向我：“大爷心情特好，请兄台喝一壶好酒！”
紧接着一只酒壶向我飞来，我探手接住。
我没有回话，只是甩手将酒壶扔了回去。
我不明白为什么江湖上的人喜欢请不认识的人喝酒。
我不喜欢喝陌生人的酒，任何一个陌生的人主动接近你，都有他的目的，也许在你不知道的地方藏着危险。
尽管我衣着如乞丐，周围的人也都把我当乞丐，但只要我自己不认为自己是乞丐，那我不会成为乞丐。
“我没钱，喝不起。”
那墨衣年轻人豪爽的声音传来：“没关系，酒钱算我的。”
酒壶又向我飞来，我再次探手接住，再次扔了回去。
我看向那人，依然坚持：“我没钱，不喝。”
那墨衣年轻人伸手接了酒，忽又豪爽一笑赞道：“你这人忒有意思！喝酒却也难请，不若等日后有了钱，还请我一壶便罢。”
他的话让我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我没有回话，只伸手再次抓住了飞来的酒壶。
这次我没有送回去，因为我改变主意了，转身正视道：“要请喝酒，岂能无肉？”
那个墨衣年轻人哈哈大笑，“酒都请了，多吃几斤肉，又有何妨，且上楼一聚！”
却看到墨衣汉子颇有几分真性情的豪气。
我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吃酒，没有吃肉，今天既然有人肯大方出手请我，不吃岂不是让自己白白挨饿。
我上了酒楼，见到了那墨衣年轻人，他看着年轻的脸上两撇美须却给人几分老成模样。
他自来熟地拉我入座，边道：“听说些江湖事，好不痛快！小二来只鸡，来几斤牛肉和小菜，且快些上！”
他给我和他自己斟了杯酒，他又喊来跑堂多拿些好酒。
趁他倒酒的工夫，我随意环视一眼，瞧得这楼中带兵器的人也是不少，想来都是一些行走江湖的。
不待他坐下，我起身抬杯而敬，他亦默契举杯。
或是被他的豪气感染，也想听听江湖上的事。
“却是不知这江湖发生些甚么事，让阁下非得痛饮？”
他也不急，又满上二人酒杯。下酒菜也是很快齐桌。
我便自顾扯只夹了口牛肉，又扯下只鸡腿吃起来，他看着也不介意，哈哈大笑，却道：“你肚子饿且吃着，听某道来。
“早些时日便听说，天宫玉泉山总堂，有一位婢女意图谋害少主出逃，少主只收了些轻伤性命无碍。天宫派出诸多人马搜寻数日无果，又派出九星杀手铁索贪狼追杀。你猜结果如何？”
听他说到此，我心中约莫有七八分猜测是鬼门峡之事。
我边吃着鸡腿边摇头。
“七八日前，天宫的九曜星君中七大杀手铁索贪狼、金刀巨门、钩镰禄存三位星君的尸首在鬼门峡寻得了，真是痛快！“
“没什么奇怪，每天都会有人死，多死三个不足为奇。”
“兄台虽看得通透，但此话说得有些轻巧罢！你却不知这天宫的九耀星君，每一位那都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狂徒，竟会尸横鬼门峡，那婢女若是能杀其一，已是大大的了不得了，又怎去刺杀少主？”
我却不知自己功夫练得几等厉害，便问道：“那九耀星君武功很厉害？”
他见我此问，却反问道：“我看兄台也一身沧桑，额头有伤，却不问江湖？”
“多是辗转天涯四处流浪，却极少听说江湖大人物。”
他点头示意了然：“能被天帝封作‘九曜星君’定然不会简单，鬼门峡里的三位却是不熟，但三个月前曾与文曲书生水痕剑交过手，若是以命相搏较量，我也无十分把握击杀，这九人同为星君，实力想来难分伯仲。”
我听完这话，大感意外，想不到他竟还能敌得过那铁索壮汉而不败。
“兄台武功好生了不得！”
“了不得不敢当，肖某自恃老天赐了三分天赋，所幸还不曾给家师落下颜面罢！”
我被他的豪气所染，心中只觉得此人倒是个真汉子。
“敬上肖兄弟！干！”
二人饮毕，我看着他的杯子，他看着我的杯子。
二人相视一笑，这一刻我觉得与这个墨衣汉子颇有几分默契。
“小杯甚不痛快，换大碗来饮！小二，且上两只大碗，好教与这位兄台畅饮！”他声音甚是洪亮。
满了两大碗，我与他再次拖碗豪饮。
他大赞道：“好酒量！真豪气！这顿酒请来值得很哩！”
我也是客气回赞之。
我一边抱起酒坛满酒，一边问道：“不知为何九曜星君中的三人死了却令兄台痛快？”
“唉，说来话长。自沈家堡被灭，沈堡主死后，天宫夺取了沈家堡的龙魂刀后，又暗中培养招揽人才，如九曜星君等顶尖高手，听说还欲建立东西南北四堂，每堂欲设七位宿将，一主两副三位堂主和四位长老分别掌管堂口诸事。意图以示二十八宿将，镇定天下。”
他提到了沈家堡，我继续夹几块牛肉咀嚼起来。
“近些年来江湖虽然平静，但是天宫势力逐渐走向壮大，宫主云在天去年十月召开天宫玉泉山大会，自封天帝，又将已收服帮派重组，成立白虎堂、朱雀堂、玄武
堂，青龙堂。云在天在玉泉山号令各堂，其一统江湖之势如离弦之箭不可阻挡。所幸如今人才不齐，多有空缺，真正称得上宿将亦有十二人之多。”
“如今鬼门峡，七大杀手已去其三，其锐气已断，剩下的大派燕云、铁马山庄将会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青衣门出山兴许亦有转机。你说这鬼门峡的杀人凶手岂不是杀得好，杀得及时，岂不是令人痛快之事？“
听他细说江湖事，才知当今江湖的大势如何。
我竟不知自己在鬼门峡出刀杀人竟能改变江湖大局。
我真的不知道这到底是如他所言的杀得好，还是会让江湖再次陷入血流成河的激战。
我来不及细想更多，见他已起身来，环视客栈众人抱拳拱手开言。
“在此间客栈的诸位江湖好汉，且听我一言。”
“某乃燕云肖不平，诸位鬼门峡死去的天宫高手死得好也不好？”
原来他叫肖不平，是燕云派的人。
众江湖人士纷纷表示赞同，亦有几人相视之间不敢言语。
“我想在此拜托诸位，他日若是天宫查出鬼门峡杀人者，无论是谁诸位若是知晓必要相互知会，我等也好前去襄助一番，此人所为乃是侠义之举。若是这等好汉早些在江湖出现几年，沈家堡不至于覆灭，沈老堡主沈氏一族也不至于化作枉死冤魂。”
我听肖不平为人坦荡，竟为沈家堡打抱不平，只觉得与他亲切了几分。
只是，自己这样的人又怎么变成他人口中的大侠？
“不错！我们陕北三英早年也曾受过沈老堡主恩惠。”
“半个月前三弟徐地杰惨死与七星杀手绣皮廉贞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等与天宫早已是不死不休。”
众江湖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支持肖不平的建议。
我只想说，我不需要任何人的襄助，想杀我的人一定活不了。
肖不平喊道：“诸位且静！今日痛快，结识一位新朋友，介绍给诸位，他日若是江湖再见也好力所能及关照！”
我来不及拒绝，便被肖不平拉起身来站到中间。
“还不知兄台名姓？”
事已至此，我且先应付下来。我抱拳拱手道：“沈炼心。”
“沈兄弟是丐帮人士？”
我摇了摇头，“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浪子。”
有豪杰笑道：“是到哪里都行乞要饭吗？”
众人起哄哈哈大笑。
我的内心毫无波动。
肖不平见那人无礼，解围道：“这位四川的贾仁杰贾兄甚爱玩笑，沈兄弟且莫见怪。”
又与那贾仁杰道：“沈兄弟为人沉敛，才与诸位初识，贾兄弟这等玩笑实乃失礼，便与沈兄弟敬杯酒道歉罢！”
贾仁杰心有不愿。
我便开口道：“想来贾兄弟也是无心的，莫再计较罢！”
肖不平看那贾仁杰一动不动，未再多言，气氛一时稍显尴尬。
我趁机道：“肖兄弟方才说是燕云，可是燕云派的燕云？”
“正是，肖某是燕云派弟子。”
“有一位铁马山庄的少年委托了我一件事。若是遇见燕云弟子便报个信，天宫近日欲对燕云不利，希望在外的燕云弟子速回燕云派救援。”我如实相告。
“铁马山庄有心了，肖某谢过沈兄。”
“沈兄，肖某有件事也想请你代传。”
“莫不是让我去铁马山庄送信？”
“不错！沈兄一语中的。”
我不知道找个什么理由拒绝，肖不平才请我喝酒吃肉，果然吃人嘴短，都有自己的目的。
我感觉这事情是有些意思了，这些个江湖人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反而处处为他人着想。
莫不是这世道变了不成？
不管如何，一顿酒肉换一条路走亦无不可。
“好。我便走上一遭。不知要传些什么消息？若是骆庄主问起，我也好解释一番，方令人信服。”
肖不平稍加思索道：“还记得那个玉泉山出逃的婢女吗？”
他又压低些声音耳语：“我们在此便是护她，获取些天宫近日行动情报。”
“你们找到了？”
他没有回答，反而说道：“肖某不愿你卷入江湖之事，其他的且莫多问。”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无妨。肖兄需要我代传的话不会是天宫对铁马山庄有所不利吧？”
我看着他，想听他的回答。
他点了头承认道：“便拜托了，这顿请也不需还请，路上盘缠也再赠你些。”
“好一个燕云派！好一个肖不平！”一道人声传来，一时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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