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担心青年初长成的小大人,担心他那位“丢人现眼的中年妇女”的母亲去他学校丢人现眼从而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毕竟经过四十余年冷漠风霜的关照和无情岁月的洗礼,他妈确实不能与二十几岁的年轻姑娘相匹敌,中年妇女既是要丢人现眼,必定会损失他的脸皮,以后,他在校园混,大哥的头衔肯定是受当不起,那么我,肯定会在心里深表不过意,所以出门前,特意换了红裙和白衣,好使自己看起还有一丝儿青春靓丽。
所以我出门走在阳光下,也有一丝儿不易被人察觉的洋洋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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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到学校,那龟儿子马上原形毕露,不把我放在眼里,自己一个人拼命往前拱,非不把我远远甩在后方就不会善罢甘休的赶脚,他心里想什么,为娘的哪里会不知晓。我索性不追不赶了,在后面慢吞吞往上爬。
初中部在学校西门处,我要一直穿越半座校园,爬上三楼,再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才能到达他的教室。
今天还没有正式上课,学生们都三三两两,教室人员不齐,教导处正在热火朝天卫生搞起。
我戴上老花镜,哦不,近视镜,我还没老态到要戴老花镜的地步,只是一时口误。
那么应该更改为:我戴上近视镜,方圆十米开外到处寻找我儿,他现在长大了不少,胖了好几十斤,身高有一百六十五公分,体重接近一百一了。他戴着个黑边框的近视镜,皮肤黑得跟他的黑镜框的黑差不离,鼻头上还长了个硕大的痘,我要是哪一刻不经意盯着他多看了两眼,他就会瞪起他的四只眼从鼻孔哼出两口粗气:
“看什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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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里还敢再看,赶紧别过脸面,生怕避而不及。
这会儿,哪里还能看得见他的痘,看得见他的人都已经阿弥陀佛。
所以我扯了扯帽沿,好让我的眼睛看得更远,我踮起脚尖看看前方,我又回缩个脑袋看看身后,再猫着个身子瞄瞄他的教室,没发现有哪个身影可以熟悉到与他的身影重叠,于是我又战战兢兢在走廊上谨小慎微地移动,却不料翘起来的假屁股挨着了一个小姑娘的身。
对了,为了使身材看起来前挺后翘,穿紧身衣的时候,我一定会穿一条屁股加了陪垫物的衬裤。不料这假屁股实在假得令人难堪,以致它撞到小姑娘身上,我整个人还在不惊不觉。
但莘莘学子就是礼貌有素质,有大娘撞了她后还在假装浑然不知,事实上,大娘真的是浑然不知,她却依然微笑矜持,还非常客气地称呼了我一句“阿姨!”
“阿姨,你是在这里找人吗?”小姑娘跟我差不多高的身躯,穿着汗渍渍的淡蓝色校服,扎着个小羊角辫子,小脸红扑扑的,小胸脯鼓鼓的,刚处在发育阶段,看起来发育良好。
见她这般彬彬有礼,我也马上陪个笑,并且用惯有的甜得发腻的像吼幼儿一般清脆低分贝的嗓音跟她套近乎:
“是呀,小妹妹,你们开学啦,看你风风火火的是在搞卫生吗?你好棒棒哟!请问这里是九年级二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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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的,阿姨,你要找谁呢?”她不仅彬彬有礼,她还落落大方,她声音宏亮,比我高了好几个分贝。
我却生怕她声音过大会被教室里的男同学听到,没准这个男同学堆中就有一个是我儿。我不想让他知道我鬼鬼祟祟尾随了进来。
因为我担心他担心我丢人现眼。
我决定说出我儿的名字,但怕这女孩儿就站在教室门口大声呼喊他的名字,所以我赶紧扯了她的袖子轻声说道:
“嘘,小妹妹,小点声,他的名字叫袁心维”
“哦,阿姨,袁心维正是我们班的,可是你不是要找他吗?为什么不能大声叫呢?”孩子眼睛镫亮,十分不解家长的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
孩子的眼睛岂止镫亮,孩子眼睛还单纯、真诚,我岂能撒得起谎呢,只得如实告知:
“我担心给他丢脸,不想让他知道我来了呢。你只告诉我他在哪,我偷偷看一眼就可以的。”我仿佛理亏似的,再不敢看小姑娘的眼睛,憨恿着,低下了头。
“啊,怎么会?!”这下轮到小姑娘吃那一惊了,她刚才眼睛镫亮,现在眼睛瞪得浑圆。
“阿姨,我觉得你很漂亮呀,怎么会给他丢脸呢?”小姑娘上一刻眼睛镫圆,这一刻充满怜惜。
“阿姨,你不要那么自卑,其实你很漂亮的。你在这等一下,我去里面看一下他在不在。”她不仅眼睛里充满怜惜,她连口气都变得更低更温和了,比上一刻的音量低了好几个分贝。
她将我放置一边,钻进教室环视了一圈,又跟一个男同学交谈了一番,走了出来。
她告诉我,我儿不在教室,去教导处帮忙搬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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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依然大方热情地准备带我去教导处。
这孩子看起来人不大,可是一举一动像个大人,一路跟同学打招呼,一路跟老师问好,我在她身边却反而像个小跟班的。我们一边走,她还一边不忘安慰小跟班的:
“阿姨,你不用这么自卑的,你不用这么拘谨的,其实你很漂亮呀,怎么会是给他丢脸呢?”
“阿姨,没有什么丢脸不丢脸的,人应该对自己充满自信。”
我欲言又止。
我这……
我哭笑不得,我只不过开了个玩笑,却不料这规规矩矩的好孩子偏偏一本正经把这玩笑放在了心上。我只得心里一面干笑,一面唯唯诺诺听她的“劝解教育”。
“是!是!好的,你说得对,我就听你的。你真棒,你叫什么名字?”这么厉害的角色,怎么能忘记敢问她尊姓大名?
“我叫黄琦雅。黄,炎黄子孙的黄,奇,奇怪的奇加一笔大王的王,雅,就是闲情雅致的雅。”
最后,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我一面哈哈大笑,一面向她竖起两只手的两个大拇指:
“黄琦雅,果然了不起,你解救了阿姨,我这就把信心重启,我决定,跟你走。”
唉哟,我真屁颠屁颠跟着黄琦雅走了,直到离开学校,还没有发现我儿那一刻究竟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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