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旧事

我对于冬天的感知，一向是最为迟钝的。

春天是热闹的，燕语呢喃明似翦，风也温柔水也温柔，清清静静得，就像要漾到人心底里去似的。待到夏天骄阳似火，松涛阵阵流水潺潺蝉鸣半夏，倒也显得热闹喧嚣，一家人在乡下的院子里乘凉吃冰冰凉凉的西瓜，谈天说地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的，总要等到满天繁星璀璨才肯睡去。等到天气再凉一些，金灿灿的韵味撒遍漫山遍野，一年也就要慢慢结束了。之所以觉得春光短暂冬天却异常地难熬，想必也是人们对于美好的东西总有种天生的遗憾吧，就想让春光长一些再长一些，就像幸福的日子永远不会画上句号似的。

冬天始于寒食。

小时候在乡下老家，对于四季的变迁哪里来的那么多感知呢。只知道天热了换掉厚重的大棉袄，悄悄地数着暑假到来的日子，在无数的雪糕棒棒糖西瓜冷饮中等待开学。天冷了总是有人记挂的，穿什么衣服穿什么鞋，甚至于鞋带系成什么样，家里人总会第一时间干涉的。学校离家很近，来回不足500米，我总是在无数裹成熊一样通往上学路上的日子里，一遍遍地幻想长大。放学路上总是要玩到很晚才回去的，要么弄脏了新衣服，要么弄丢了新手套，一个人悄默默地躲在家门口看母亲忙碌的身影。现在我终于到了而立之年，却无比怀念那些乌漆嘛黑吵吵闹闹的日子。

我前面之所以说冬天始于寒食，大概是因为寒更能和无聊且漫长的冬日扯上关系。老一辈的人对于这些个节日是非常在意的，端午要包粽子，清明要上坟祭奠，寒食节要烧纸钱，过年要拜祖先求保佑，这是他们的信仰。我七岁那年，我奶奶的妈妈去世，那时候我哪里有对于生死的感知呢，只记得家人匆匆从胖胖的女老师那里准了假，无暇顾我，认认真真开开心心地疯玩了几天。有一天放学回家，昏暗的灯光下，奶奶剪着几件衣服的轮廓，眼睛里的泪光在打转。奶奶说:你的太太以前就爱美，一辈子也没享过什么福，一个人把我们兄弟姐妹拉扯大，多么可怜一个人。多烧点纸钱和衣服吧，那一世，不要受罪就好……当时的我必然是听不懂这些话的，只是奶奶说，她再也没有妈妈的时候，我竟然也跟着奶奶哭了起来。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嗓子沙哑不停哽咽，像是说给我听的，更多的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不喜欢冬天，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冬天沉闷且无趣，天雾蒙蒙的，永不见光亮，着急的紧，眼睛里没有一丝生机盎然的情绪，对于我必然是待不住的。于是我盼望着春天的到来，看着墙上的挂历一页页脱落，满眼风光的春天终究是到了。

这些年真的过得是太快了，我总有一种被时间推着往前走的感觉。有时候在半夜突然醒过来，听着楼下马路上的汽车鸣笛偶有狗吠仿佛我还未长大，仿佛时间还停在以前，仿佛一切都还来得及，仿佛一切还没有开始。

以前总说成长，未免显得形而上。终于在现在这个年纪，无比真切地感受到生活的无力自己理想三旬，终究被现实打败。真切地看到父母的衰老，突然就白了的头发，突然就温柔下来欲言又止的话，亲眼看着亲人离开去往另一个世界，听着身边的人或悲或惨或无趣的生活，仿佛长大真的是一件不太美好的事儿。

不过不美好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现在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和父母说说话，走在街上的时候趁着车流不自觉地牵住他们的手，悄悄记下他们的喜好，生日的时候偷偷买东西寄到家里。他们还是那么嗔怪我，唠唠叨叨的，永远都是这样，但是眼角那笑意又怎么能藏起来呢？他们看着我一点一点长大，又在时间的流里渐行渐远渐无书，默默地等着我回家的日子。我不喜欢长大的不美好，就像我小时候盼望着长大，无关对错都是真的。只不过这一次，我并没有那么迫切。

越来越感觉到陪伴的重要也逐渐看开了一些事情。说我现在是个没有什么梦想的人也没什么不对呢，不过我希望他们永远健康快乐，不知道这算不算我的最大梦想。

想着在一年结束的时候给自己一个交代，可是结果并没有很如意。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你看那时间漫长，而一切仍然值得期待，不是么？

往前走，就是了。

                                          爱你的喵

                                    20191212，于高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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