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喃

作者: 清铃S | 来源:发表于2018-08-30 15:24 被阅读0次

    温暖的床,松软的被,我伸伸懒腰,翻个身,随意地趴在枕头上,突然隐隐传来一阵酸甜的糯米蛋酒香味,吸吸鼻子,微微地眯开一条眼缝,卧室的门大开,白晃晃的光照进来。

    外婆端着两个大瓷碗站在堂屋门口,冲我笑。一下坐起来,眼前是个大衣柜,两门对开,深棕色,木制,上面已经斑斑驳驳,隐隐显出底下的原木颜色,铜锁早已坏了,只是象征性地挂着,扭头背后是一张大木桌,上面摆满了东西,杯子、盘子、陶水壶、香炉等等,凌乱又有序,旁边是一个电视柜,上面的隔档放在一个20寸黑白电视,下面放着DVD机,用来放花鼓戏的。

    堂屋里很多人,外公、外婆、妈妈、三个姨、三个姨夫、两个表姐、两个表哥、一个表妹、一个表弟,以及因为春节值班几乎从未现身的老爸!

    我坐到外婆对面,她头发乌青乌青的,看不见几根白头发,梳成了一个中规中矩的髻,发丝一丝不苟地贴合着,就像电视剧里看到的那种民国装扮,看着还蛮端庄的。外婆的脸尖尖的小小的,眼窝深陷,看不出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有点三角眼的感觉,根据妈妈她们的长相感觉应该是内双,脸色有点蜡黄,满脸岁月的沟壑,眼睛已经带点浑浊,可是不影响那里面散出来的慈祥的光芒。穿着一件黑色的袄子,上面有细碎的暗纹,对襟盘扣,小立领,有点像唐装,又比唐装要休闲一点,是妈妈常做的款式。

    早餐很丰盛,满满一桌子菜,鸡鸭鱼肉都占全了,另配有糯米蛋酒和米粉,我端了一碗蛋酒,看到外婆朝我招了招手,我从外围绕到她身边,她笑着看了我好一会,然后往我碗里放了一只鸡腿、一块鸡肝和一个鸡心,这是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三件套”,也是同辈们最喜欢争抢的东西,那时候外婆总是对我偏心,每次都悄悄地把我叫到厨房去偷吃。可是外婆呀,我现在都不喜欢吃这些了,鸡腿肉厚不入味,鸡肝、鸡心这等内脏都上饮食黑名单了。但我没说,开开心心收下了,说了声“谢谢外婆,外婆最好了。”往位置上走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回了下头,外婆保持着左手端碗、右手执筷的姿势,一直望着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酸涩感从头顶没过。不一会外婆就端出一盆辣萝卜条,那种小号的搪瓷脸盆,这种辣萝卜条特别特别好吃,水分、脆度、辣度都刚刚好,口齿留香,咯蹦脆,每次不管端出多少都被一扫而空。每次合家团聚都是外婆忙里忙外,准备各种吃食、安排大家住所、打点各种被带走的土特产。

    吃完饭,我又有点困,迷迷糊糊睡着了,恍惚中闻到一阵熟悉的味道,不臭不重,但微微带了点腐朽的感觉,像被雨水浸湿的陈年老木突见阳光的那种味道,我睁开眼,外婆坐躺在我旁边,身后是到颈部高度的被褥,被子搭在胸口,她没有看我,但是微微向我这边侧着,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我的背,面容安详,偶尔喉咙会传来咕隆咕隆的声音,像一阵风吹过破风箱,她皱皱眉,将咳嗽声压住。

    做了一个梦,梦境很混乱,依稀在追什么人,可怎么都追不上,最后还迷了路,站在漆黑空旷的梦境里,感受了崩溃般的无助。

    猛的睁开眼,没有外婆没有蛋米酒没有木衣柜什么都没有。我在自己的房间。所以,刚刚那是在做梦吗?

    是吧,那是外婆过世前最后一个团聚的春节,不,那是自己填补了所有遗憾的回忆。那个春节,爸爸因为值班没有去,大团圆始终有缺;那个春节,因为“嫌弃”外婆身上的味道以及睡觉时呼噜噜的声音,拒绝跟她同床;那个春节,我没有吃到鸡腿鸡肝,因为有了更小的弟弟,要礼让,但是外婆还是偷偷给我留了靠近鸡腿的一块,还跟我说下次来都给我;那个春节,我跟妈妈最先走,大年初二就回了,外婆舍不得也没说什么,只是一直站着看着我们很远很远,那时我还不懂生离死别,并未回头,这还是阿姨很久之后无意说出口的。哪知,竟是最后一面,嗖乎间已过去了十多年。

    我翻身起床,找出家里的老相册,外婆一共留了两张照片,一张是我九月那年祖孙三人的合影,一张是独照,穿着的就是梦里那件黑袄子,后来被放大成了遗照,放在大木桌上的香炉前,陪着外公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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