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

周五这天，一场不大的雨，伴着下班的钟声划落在眼底。我搭乘同事的车归家。一路上，细雨绵绵，绿化道两侧翠绿欲滴的繁花正努力诠释着什么叫娇艳。一波又一波着急回家的人在大马路上排着队。这样的时刻，像极了一场老天爷早有预谋的邀请，大家都在车里，等着上路，看着雨，顺便略一略路边的风景。

相比于烈日骄阳，雨天总是更让人容易放松，仿若一切不乐意面对的事情，都可以拿一场雨当借口撇开去，留下一个纯粹的当下，任性地想干啥就干啥。不管雨是大是小，都能在落下的那个时刻成为喧嚣尘世里的安慰剂。雨天里的迟到是不被焦虑的，雨天里的爽约是不被埋怨的，雨天里的赖床也是自在舒服的，就连雨天里孩子的无理取闹都变得可爱天真许多。犹如一株即将被烈日晒干的小草，遇到了一场救命的雨，于是蝇营狗苟的东西变得不再重要。一到下雨天，内心总有股难以言说的庆幸，似乎一场雨过后，世界更干净了，那些龌龊的、算计的、敌视的、刻意的都在一场雨里突然消失了，尽管知道这只是错觉，却也无法让人不爱上这一刻。

看着雨刮器滑走的水滴，透过雾蒙蒙的车窗，我似乎看到了儿时的自己。同样一个雨天，只是乡下的雨总是大许多。我光着脚丫，趴在老家二楼的窗台上，看远处山色空蒙的缭绕，看斜风密雨吹拂着田间翠绿，看高空落下的雨珠敲打着一楼长满青苔的屋瓦。其实这样趴窗台的时光很是难得。因为但凡天气还行，孩子们都上山下地地跑来跑去，一双小脚总是和泥土形影不离。但碰上下雨天，大人们总是呼唤我们把小脚洗干净，上二楼呆着，免得在一楼湿答答的地面跑来跑去。

老家的房子两侧的耳屋总是比公中间的部分高一些，窝在二楼的窗台，能看到自家的烟囱冒出一股股烟火气，飞腾的烟，落下的雨，相互交汇间总是令人一边看一边欢喜。那时候并不懂得为何看着那幅场景总是开心，后来慢慢长大，回味起来大抵觉得，那股烟雨交融间，有一种叫岁月静好的东西。

余光中曾说，雨铿锵敲在屋瓦上，是属于中国的古老音乐。这古老音乐里，就藏着中国人对于宁静生活的向往。

回过神来，雨还淅淅地下。我转头问同事，看着这雨，有没有也想起曾经某个最快乐的时刻。他说，还真有。就是雨天等姐姐回家的时候。

那时他才十来岁，姐姐外出读书，每周回家一次。姐姐每次回家都会带零食回来，然后他们一起躲被窝里吃，知道父母不允许也总是停不下来。碰上雨天，同事对姐姐归家的等待总是更强烈一些。看着外面的雨，同事总会幻想和姐姐一起窝在房间的画面，而且外面的雨多大，都不会影响到屋内的温暖。所以有时候等到晚上，不管多晚，也舍不得睡。那样的等待里，没有焦虑，小小的心脏被一种关于期待的快乐所填满，纯粹又干净。

岁月荏苒，年岁渐长。儿时里很多简单的快乐真的就留在原地，不愿意与我们同行。在当下的车水马龙里，下再大的雨也见不到乡间的泥泞；在水泥包围的高楼大厦里，下再大的雨也听不到雨水碰屋砖瓦的曼妙声。一些快乐走了，除了心底看不见的痕迹，就真的从生活里消失了。

每一个小孩，也应该都有一个喜欢雨天的理由。就像点点，特别喜欢在雨天下楼玩耍，她会咯咯笑着在小雨中跑来跑去，还会自己仰起头张大嘴巴接雨水。如果雨再大点，她就更开心了，因为雨停后就可以去踩水坑。我在屋檐下驻足凝望，总是不忍打扰，因为自己已经懂得，一些当下看似微不足道的快乐，都是未来无比珍贵的回忆。如曾经雨天趴在二楼窗台的自己，亦如那个雨中奔跑的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