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生于1926年。
记得他在80岁后,他心目中不能耽误也是最让他容易着急上火的大事只有两件一一除夕之夜敬天和清明、过年给我奶奶上坟。
每到一进腊月,父亲便催我买敬天用的火纸和鞭炮,买来交给他收起来才算放心,不时还拿出来看看。待除夕傍晚家人一起吃过饭,他便开始叠火纸,在客厅里摆供桌,往桌上放敬天用的酒菜、点心、水果。春节联欢晚会新年的钟声响起前,他开始点火纸,然后招呼我们一起跪在供桌前虔诚地磕上三个头,谁行动慢了,动作不够到位,他会厉声呵斥。然后,他才安心地去休息,年年如是。
父亲从来没和我们说过这是为什么,但平时闲聊,多少能知道他对天是多么敬畏。他以为天能打雷下雨,能让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能让洪水滔天地陷天塌,能让人长生不老幸福美满,也能让人多灾多难命运多舛,甚至不能生存在人世间。总之,天是能主宰天地人间的,人人必须敬畏。
每逢清明节前,父亲必催我去给我奶奶添土上坟,过年前也是,每次我都是临去上坟前去给父亲说一下,回来再去给他说上过了他才放心。
父亲两岁多,叔叔几个月大时,爷爷和下山抢麦子的土匪搏斗被打死。奶奶领着我父亲抱着我叔叔开始了讨饭生涯,足迹踏遍沂蒙山区,受尽磨难。后来,父亲常说我奶奶多么吃苦耐劳,多么善良。我记事的时候,奶奶积劳成疾,已不能走路,每次去看她,她嘱咐的无非就那两句话一一一是出门走路要小心,二是在外工作无论见了谁都要客气点,特别是到了山区,一定要对人家好。
父亲临去世那两年,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也不再提敬天和上坟的事,给他汇报这两件事,他只是眼也不睁地嗯一声。
父亲临去世那天,一直昏迷不醒,傍晚时分他突然酲来,居然喊着我和姐妹们的名字,说都过来我看看,然后挨着看了一遍就闭上了眼,又昏迷了过去,午夜时分他又梦呓似的说了句一一娘啊,你走慢点,等等我,然后又不听动静了,不久,姐夫说你看监视仪上的线直了,快喊医生,医生来了,观察之后说,走了。我跪在床前点了一张火纸,火纸烧完,居然成了一整张纸灰,袅袅地向上飘去……
那年,按农村说的虚岁,父亲九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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