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乡党第十》16:居乡党,当如邻家大叔
寝不尸,居不容。见齐衰者,虽狎,必变。见冕者与瞽者,虽亵,必以貌。凶服者式之,式负版者。有盛馔,必变色而作。迅雷烈风,必变。
今天,我们所能看到、感受到的孔子,基本上出自他老人家的两个弟子。一个是曾子,一个是子贡。前者终其一生致力于孔子思想的教条化,用近乎苛刻的机械贯彻落实老师的思想,终其一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后者则致力于对孔子的神圣化,用各种匪夷所思的传奇方式,拉开凡俗世界与孔子之间的距离,将孔子一点点搬上神坛。
《论语》的妙处在于他通过近乎琐碎的、随意的记录,让我们得以通过一些拼凑起来的碎片,还原出那个原本在我们自己脑海中已经存在的孔子。当然,一百个人读《论语》,可能会读出一百个孔子来。
你乐意有一个中华文化的神圣符号,孔子便是最了不起的代表。你乐见一个普通的邻家老头,那在《论语》的文字之中,你便会读到一个邻家大叔的朴实可爱。
“寝不尸,居不容。见齐衰者,虽狎,必变。见冕者与瞽者,虽亵,必以貌。凶服者式之,式负版者。有盛馔,必变色而作。迅雷烈风,必变。”这一节写了居于乡党间时,让孔子脸色为之一变的几件事。
一、起居之变
“寝不尸,居不容”有个背景,那便是孔子居于乡党间时。近两年流行一个段子,讲每到春节,城市里的麦克、柔丝们回到村里,一下子就变成了屌丝和小芳。孔子大概也是如此,无论他老人家作为鲁国司寇或者周游列国时有多渊博,一旦居于乡党间,便会变得“恂恂如也,似不能言者。”
“寝不尸,居不容”的背景便是居于乡党间。居于乡党间的孔子,睡觉时不像停尸一样僵直仰卧,居家也不像作客一样拘谨。
古代祭祀时,有个角色叫“尸”,就是扮作死人接受祭拜的人。即便是在自己家里睡觉,也不能像“尸”那样肆意躺倒如同死人。当然了,居家也不应像做客一般庄严敬谨如同客人。
二、见齐衰者之变
“见齐衰者,虽狎必变”,斩衰、齐衰、大功、小功、缌麻是《礼记》丧礼的五服。“齐衰”在“五服”中位列二等,次于斩衰。丧服以粗疏的麻布制成,衣裳分制,边缘部分缝制整齐,所以叫齐衰。
看到身着齐衰的服丧者,即便是平素里不分你我、狎昵的人,也必然会为之改容变色,以哀戚之色表述同情。
平日是平日,狎昵归狎昵,一到了事上,必须要有同情、同理心。即便是平日里整天开玩笑的,见到人家穿着齐衰,也要收敛一下,表现出起码的同情心来。
三、见冕者与瞽者
“见冕者与瞽者,虽亵,必以貌”。
这里的“冕者与瞽者”,一直就有两种不同的争议,其中一种说法是以钱穆为代表的历史学家,他们认为“冕者与瞽者”分别是着丧服的人和目盲之人。另一种说法更为普遍一些,那就是身着正服,穿戴帽子的人和目盲之人。
看到这两种人,即便是平日里相熟狎昵的,也要改变容貌情态,恭敬以待。
“貌”,有外表、表象的意味。
看到身在公门的戴帽子之人和目盲之人,即便是平日里相熟的,在公开场合也会恭敬以待。
“冕者与瞽者”之所以摆在一起,是因为两者都是做了充分的准备才在公开场合露面的。因此,对之最好的回应便是恭敬以待。
四、凶服者服贩之变
“凶服者式之,式负版者”。
坐车出门时,遇到着丧服的人,要俯身扶着车轼以示同情,即便那个着丧服的人是个贩夫走卒。
五、有盛馔,必变色而作
在乡党间,到别人家里做客,在饭桌上看到硬菜,一定会起身致谢盛赞。
真正在乡里间待过的人,才能够真正理解这一点。乡里乡亲之间,是个熟人社会。熟人社会讲究的是信誉,是名声。婚丧嫁娶、起房修屋,是哪个家庭都会遇到的事儿,而且这些事儿需要乡里乡亲间相互帮衬着才能完成。
乡间做事,不是事儿本身齐备了就叫齐备了,而是事儿本身齐备了,大家聚在一起吃一顿,吃得大家都满意了,才叫齐备了。这一次舍不得,下一次再有事儿时人家便会找个理由推辞过去。
所以,做东的人家,最希望听到的便是对自己所摆酒席的好评。孔子身居乡党,深谙此道,看到饭桌上有硬菜,一定会起身盛赞、致谢。
六、迅雷烈风,必变
子不语“怪力乱神”,但老人家在乡党间,每每遇到迅雷、暴风,容色一定会改变,呈现出不安来。
罗贯中的《三国演义》中有一段关于龙的描述特别精彩。话说曹操和刘备在一起喝酒,忽然遇到迅雷、暴风,曹操便拉着刘备点评天下英雄。当曹操说到天下英雄只有自己和刘备之时,一个炸雷响起,刘备惊惧到把酒杯都失手打碎的程度。
刘备遇到迅雷烈风变色是因为怀揣心事恰好被曹操说中,孔子遇到迅雷烈风变色是因为心怀对天地的基本敬畏。
居乡党,当如邻家大叔。孔子做得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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