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慈父稳妥地安放在奶奶的小床上躺着以后,父亲与母亲都去各忙各的了。我父亲在每次回家吃饭时还会体贴地问问我的病情以及我的感受,而我母亲待我基本上是不管不问,仿若我是一抱无生命的柴草,或一堆儿不知温情的泥土,甚连一只小猫小猪或邻家喂的一只安格拉大耳长毛兔都不如,是柴是泥还有人脚踩腿踢,是猫是猪是兔还有人时不时撒点儿饲料吃食儿…而照顾我的日常起居生活的,还真得主要依靠我的年迈的老奶奶了!这一年,我的老奶奶已至耄耋;这一年,我的老奶奶已银发如雪;这一年,我的老奶奶的确切岁数应是八十有三…!
我奶奶如此高龄,却仍然眼不花耳不聋腰板儿硬朗,一天到晚挪动来移动去不事闲儿,除她两个大拇指会不由自主的抖动不停<后来我再读课外书,知著名的文学大家巴金先生得了一种帕金森病,我才推想我奶奶的拇指也是患上了那一种症状吧,抓筷拿碗都抖动得厉害,让我每看到时,心总发慌而怜悯不已!>外,再也找不到弱于常人的地方了!
奶奶慈祥,柱了拐杖常坐在床边为我掖掖被角放放我露在被子外的胳膊和小腿儿,从不责怪我,一天数遍,却从不厌其烦。一日三餐虽吃的仍是粗粮淡饭,但顿顿都是我老奶奶给我照时照晌地用大瓷碗一步步端到我的枕边儿的,她老人家还总要喂我吃饭,我一轱辘翻转个身儿,就俯着身儿自扒拉着碗儿吃下了,我才不忍心让老奶奶再伺候我喂饭吃呢!有时,她会半晌里在锅灶里刨出个烧红薯拿给我做体己,我吃到嘴里时还热腾腾地冒狼烟呢!有时,她还在鏊子上焙几片红薯片,新新鲜鲜的味香,特别能提高我的食欲。一次,我慈父不知从哪掏了几个小鸟蛋带回来,大概有七个之多吧,我奶奶暗暗地把它们煮熟了,只偷偷地拿给我自己吃,我不吃,她就一个劲地让我吃,并说别看小鸟蛋个儿小,高营养哩!正巧益于你小孩子养身子!而我要与老奶奶平分了吃,把七个煮熟了的鸟蛋摊放在床席角上,让老奶奶来平分,三个四个地分作两堆儿,可翻来覆去怎么也分不相等,总见她只是微笑着摇头,作出无可奈何的样子让我看到她此刻好为难…末了,她拿起一个剥了壳,就塞到我口里,我一吃,特别的感到好吃又特有风味儿,正爵得香哩,又一枚无壳皮的鸟蛋就变戏法一样麻利地塞进我口…待我悟出来我不能吃独食儿时,老奶奶就把剩下的五枚鸟蛋再作平分了,可怎么还是不能分均匀…到头来,还是让我先吃一个再说…就这样,年迈的老奶奶一点儿都不糊涂,而在历次的平均鸟蛋的过程中,回回儿却把我这个先天缺少数学脑细胞的傻孙子搞迷乎了…事后好久,我才想得明白,原来我的老奶奶是在运用一种善意的谎行,哄骗着我让我多吃下那些有营养的食物啊!她的一切初衷与举动,完全彻底都在为我好,让我少烦恼,多喜乐,多吃点好的,益于我养身体啊!…多年后,我才想通,世上的蒙与骗等恶劣字眼儿,本身并无一点错与罪过,而有时在某种特定场合的出现,又完全是好意的善良的有温情的表达!
拿我一个波浪小子一向跑着玩儿惯了的小男孩子来说,忽然,被软禁着死把死究地囚在床上,若不是慈祥的老奶奶陪伴我,照顾我,还别出心裁变着花样地逗我乐,我将变成另一种啥样子还真不敢说?!文坛上有个史铁生君,那么的一个有才华的能人,刚躺上病榻不久还摔盆子打碗揭斯底里骂娘辱爹呢,何况愚昧无知又浮躁易怒的一个小小的我?我如今身临其境也不知会制造出什么破坏性的傻事来的!
我能在患病卧床时,不暴躁不谩骂不破坏(或许我家太穷了,没啥供我可摔的器物;或许我天性生成的就是太惜物,绝不会拿伤害物件儿来解自己那点小气儿罢),那份功德全应归属我慈祥的老奶奶的精心呵护,她的无微不至她的德高望重她的慈善悲悯…都太让我尊敬与感激了!
就这儿,大长的一天一天闲熬着,有时也不免让我苦寂,让我失落,首先,大好的学业,眼看正开着学了,我又被学校编到四年级,一切都新新的开展着,可我却去不成学校了,一念之想袭上心胸,能不苦恼吗?尽管古时先贤明人曾留有名句:少年不知愁滋味,强捧头颅苦说忧。而对此时的我来说,那明明不是在白白放p么?!
就为这份儿心灵的忧愁忧伤,我特意让我老奶奶端给我一大碗清水,我对着平静的水面<我家那时连一片儿新式水银玻璃镜子也没有,不用找,找也找不到)足足看了大半天,直望得双眼发倦也望不明白我的长发是否已变成白色…这一痴状,被我老奶奶望见了,她心神领会,顺手一剪子绞下我额上的一绺长发,轻柔地放在我掌心,只慈眉善目地望着我,不说一句话。
我一看手中青丝,就趔嘴笑了,哈哈!还黑油油着呢!就不顾碗水洒湿床席,往地上一推放,仰脸翻身就笑成仰白叉了!
老奶奶静立在一旁,也会心地微笑着。我从她慈善的表情中读出一层新意,仿佛在说,有我老奶奶在,一切都不会变得那么不尽人意的…至于青丝变白发那种景象更是还很遥远的事儿吧!
(待续)
19年1月18下午于苏州玉出昆冈清风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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