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多年前的那个秋天,我和伙伴敏去三十里外的一个名叫阳通的镇上去卖老⿏刺根(是一种可以提炼黄莲的草药)。
那年月,孩⼦们放假,必须勤快,摘松果,扯草药,挣⼏角钱,交给⼤人也贴补些家用。那天,我们背着⼏⽄草药到了收药的那个地方,收药的人给我少算了两⽄,因为走时,⼤⼈称了的。老家人讲,叫做:遭别个整了秤,当时,我质问他称的不对,他凶狠地反问我:卖吗?不卖就算了。这是我⼈生的第一次遭遇不公平。
就卖了四角多钱。
走吧回来的路上,我和敏路过一个镇子,食店的东西很是诱人,我们通街而过,装起闻不到那些香味。当天快⿊的时候,饿的实在不行,就在挖过苕的地里去碰运气。可惜,每人寻找到的只是一把苕根子。在河里洗净,坐⽯头上吃。然后,继续往家⾛。大约快到家了,我们的肚子开始痛,绞痛难忍,于是,就扑在山坡上,把肚子往石头上顶着,没有想到,管用。
回到家,⽗亲说我少卖钱了,我说遭整秤了,我反问那人了的,他吓我不收,我不可能又背回来。⽗亲⽆奈,对着那个人的⽅向骂:欺负娃儿,要起瘟。
后来,读了鲁迅才知道,这个叫精神胜法。
继续走啊那个年代的四⻆钱能⼲什么?⼀盒⽕柴二分,⼀斤盐一⻆七,一⽄煤油三角八。这三样,于一个农家,一个月的生活基本需求够了。把四角多钱从缠得严实的手绢⾥拿出交给妈妈,那⼀刻,⼼⾥有种感觉,⼀如多年后,在军队⾥完成了一次重⼤任务,站在首长⾯前接受表彰一样,⽆比幸福。
鲁迅先生谈《红楼梦》有这样的一段话:“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有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命家看⻅排满,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所以,人们对幸福的理解和追求是有差别的,人们站在不同的角度,处在不同的环境,正经历着别样的际遇。所见所闻所感所想,差别较大。
这个难道不是风景吗我⽼家⼀个邻居⼤哥,每次⻅⾯寒暄不到三句话,他就会直接说:你现在一个⽉有好多钱?
钱钱钱命相连!这是⽼家⼈常挂念在嘴边的一句话。对那些在外面打工的人来说,离开家,到很远的地方去,为的就是⼀个钱字(不绝对都是,有的人是出去耍)。他们也在过年回乡时面对我一样的被问询:这一年有莫得搞头,搞了好多。搞?这个字用在这里的时候,好神秘呵。当对⽅说没啥名堂的时候,他会别有一番风味感叹的说:那还不如在屋头⾥挖三百六。哎呀,莫法摆了。各⾃感叹走了,⼼里在盘算着什么?
⼈们对美好⽣活的向往是一致的,无论地位怎样,收入多少,个高个低。吃穿不愁,还有节余,这是一种最朴素最“基础”的愿望。
集体⽣产队时候,许多人家⽇⼦过得是缺⽄少两,青黄不接的时候,一天吃⼀顿或两顿,且是稀的。到了房子上不冒烟的时候,你到什么地方去借都不知道,莫说借,就是去乞讨都没门,因为,家家如此。
这都和家中娃娃多有一定的关系,⼀般来说,家家户户都是⼀对夫妻,屁股后⾯面跟⼀群娃儿。“背一个抱一个,屋里还有⼗二个”,这个顺⼝溜在那年子流行着呢?我⼩时候唱过一⾸属于上山区孩子的儿歌:
“狗咬哪一个?狗咬王大哥,你哪们不到屋来?衣裳穿的薄,你哪们不缝两件?娃娃⽼老(⾳音)多?你哪们不打死一个?哪一个⼜舍得哪一个?”。每到天黑,家⾥⼤人没有收⼯回来,⼩伙伴们会唱这⾸儿歌。
啊四⼗多岁往上的上山区人心⾥都有一些永远都不会忘记的记忆,大家摆谈起这些往事的时候,会用这句话来收尾:“狗日的(请谅解我用的这个词,这是原话)那⼏年子哪们那么遭虐哟!”。
那年⼦是哪年子?三年自然灾害等历史记忆中,中国许多乡村大约差不多,但上山区也是很恼⽕的。我记得我小时候,最缺吃的时候是吃糠,稍微好点一人一天一⼩碗盐炒玉⽶粒。我和大哥都大些的时候,家里做饭,㶽底那一点米是给小弟小妹吃的。⼤家⽤三节红苕顶颗⽶来形容生活之状态。
越穷越生,越生越多。为什么?曾有⼈这样质问。计划生育工作难搞到什么程度,只有做这个工作的人才知。乡里人和普天下的中国百姓一样:养儿防老。为了生个儿,前面七八个⼥儿了,继续生。防老,养儿?你能说他是错的么?乡亲们说:还是⾃己生的靠得住。
娃儿背篼,爽⼉女多,吃穿发愁,读书也是问题。我们那代人,能读到⾼中的那是尖子里⾯的帅哥。⼤多数只是上个小学。父⺟无法,就一句:读那么多做啥子,还不是在屋⾥修地球,认得到钱,会算工分,写得起自己的名字就⾏了。
我们村只有一个大哥读上了中专,毕业后给县委书记当秘书。他成绩很好,是我们这些娃娃的榜样。大人也用他来说事:你如何?能读到他那样,⽼子就送你。那时候,读书光成绩好还不行,还是要有关系,因为上高⼀级别的学校要有名额,也就是说,要推荐。
大红灯笼高高挂现在,为什么大家都往城里跑,是穷怕了,是曾经遭遇了许多许多的许多。到了城里,买了房,孩子可以读到⽐乡下更好的书,娃娃们从现在开始与城市的娃娃站在⼀个起跑线。早期进城的那一批,他们的孩子多有考上了大学,且有名牌。如果病了,可以很快到大医院,不会还没有背下山就呵呵了。
现在,你在城⾥碰到一个乡村的老乡,问他是不是全家都进城了,有的会说:扯起的。就是,乡⾥城里都有人。这种扯起的,是一些舍不得撇脱田地又向往城市的乡人现在的⽣活状态。城里的人吃的东⻄从乡下运进城。由于交通比过去好,或坐班⻋或骑摩托车,随便。
幸福像花一样进城了,⽣活依旧在重复昨天,但心里感觉却不一样了。
对于乡村的⼈们来说,在城⾥⽣活,⽇子有更多的⼤不同。虽然没有好的⼯作,但总能找到事做。依他们的话说:挣一分是一分。
今天买卖不错⽆论有这样那样的困难,快乐并没有抛弃我的父老乡親。
好吃不管⼼里有多苦,这一刻,心会如蜜糖一样化开。
乖宝宝没有什么不同,城⾥乡里,⽣活是一⾸美丽的歌,放开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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