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andpa, must be happy

老顽童看着嫲换上新衣裳，歪着头笑道：“你看你嫲，嘴上说着不要不要，一转眼就拿来试了。”
嫲被老顽童说得有些不好意思：“那英仔都说退不了了，我试一下怎么了。”
“没怎么，没怎么~挺好，挺好看。”老顽童乐呵呵的看着嫲。满布皱纹的眉眼之间，竟透出了怜惜。

分分合合的故事听得多，携手到老的感情就显得奢侈和难能可贵。时而在大街上看到老夫老妻相互扶持的时候，总禁不住一阵感动涌上心头，总觉得这就是爱情，归于平淡该有的样子。

像老顽童和奶奶这样，就很好！

一

老顽童是个传统的包工头，一生正直，善良，两袖清风，性格直爽甚至有些急躁。对于有些靠关系或者走后门送礼的人儿，想让老顽童优先安排工作的，他一概劈头盖脸回绝。但只要是他所接下来的工作，一定尽心尽力做好，分毫不差！

阿嫲懂他的坚持，心疼他偶尔不为别人所理解，也常劝告他说话委婉点。

老顽童总会绷着脸说道：“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做人做事讲究效率，不浪费一寸光阴。既然是做不到的事情，就要当机立断跟别人说清楚。拖泥带水浪费彼此时间和生命”。

老顽童最常挂嘴边的话，莫过于：“古人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要珍惜时间！”

每当想到老顽童说这话，眼前总禁不住浮现他半眯缝着双眼仔细看手表的模样。

老顽童崇尚“早睡早起身体棒”，用“日落而息，日出而起”来说，一点也不为过。每晚7点准时关门闭户，看半个钟的新闻联播就入睡，清晨5点不到便起身。

阿嫲也很会迁就，几十年来如一日，跟着老顽童的生物钟作息，每天清晨必定也早早起身为他准备早饭，从不落下。

老顽童每日的早餐：白酒一二两，几块肉，加一两碗白粥。

我多年以后才晓得，空腹喝酒对身体的危害有多大。也曾劝过老顽童喝之前先吃点东西，少喝点，不曾想仍是不够重视。

二

去年，老顽童茶饭不思，东西吃了就吐，突然暴瘦。一检查，才知道身体出了问题。突如其来的消息，把所有人都震惊了。老顽童总自诩身体多么好，冬不着棉袄，夏日睡地砖，60好几了还坚持天天往工地跑。

住院，化疗，手术，前前后后一年多的时间，老顽童成了医院的常客。记得刚住院的时候，老顽童总闲不住问：“还要多久啊？我还要回家做工啊。”听到这，我忍不住眼眶都红了，老顽童并不知道自己的病情有多么的严重！

化疗的过程是痛苦而又持久的，化疗药太猛常产生副作用，老顽童痛得不能自已的时候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细啊，我好痛”，听到阿嫲眼泪直流。偶尔不痛的时候，老顽童常对着阿嫲哀叹：“想我一生清白做人，不曾做恶，怎么今日要落得这么个下场。”

老顽童在我们面前却总是乐观的，前去探望，他精神状态不错的时候，总会坐起来跟我们谈天说地。地理、历史是老顽童的强项，他也总给我们讲过去的事，谈到那会打地主，他沦落为乞丐，上阿嫲家乞讨,嗔怪阿嫲不识他......

也许是由于老顽童的求生意志坚强，又或者是老顽童的身体素质一向不错，化疗的效果日趋改善，本来不可能做手术的，后来又说可以做手术，要切除肿瘤。

当别人家的故事发生在别人家的时候，你总觉得那离自己很远。可当这种病情真的在自己亲人身上发生，那种心情真的无法形容，除了不敢相信，你只有天真的渴望上天对这位老好人好点，再好点。在手术室外望着屏幕的时间滴答这么走着，这种等待才是最残酷的煎熬。

术后顺利脱离危险，但老顽童的身体变得非常虚弱，术后副作用反应大，老顽童还是坚强的挺过来了。等身体稍微好些了，他时常会掀起衣服看着肚皮上那一条缝得歪歪扭扭的线自嘲说：“唉，我的肚子上好像有一条长长的蜈蚣。”

蜈蚣的红肿日渐消散。这文字写起来，不过片刻的时光，现实生活中却不知消逝了多少个月份。术后恢复的一切情况出奇的良好，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再几个月后复查，显示所有癌细胞已然消散，老顽童身体又健健康康的了。

但化疗药的副作用真的很大，加之大手术的副作用，老顽童身体是健康了，但虚弱了很多。手脚基本没什么力气，偶尔双脚会发软，双手更是连一张纸都撕不开，吃饭基本都要阿嫲帮忙。比起身体的摧残，更残酷的，以往头脑清醒的老顽童开始有点记不得事，说过的话有时候就忘了，又再说一遍。阿嫲提醒他之后，他就喃喃自语：“那些药，把我的脑袋弄坏了。”

半年后，老顽童身体不适，说不清是小问题最终拖成了致命伤，抑或者是旧病情复发。再见不到老顽童的笑脸和侃侃而谈，日渐一日都是吊针，输氧，心电图。有一天白天醒来，突然就看不到了，记忆还错乱回几十年前，问说怎么不点煤油灯。一直在嘟囔着生产大队，分猪肉，要回家。

病魔缠身，老顽童归家心切。他虚弱的说不出话，在等待救护车送回家的时候，阿嫲握着老顽童的手，心疼的问：“佬啊，我们要回家了，好吗？”

老顽童点点头，用孱弱的声息挤出“好，好。”

阿嫲接着又问道：“佬啊，你有什么话要跟幼说吗？......”

老顽童摇摇头。

阿嫲说：“好，好。那就回家再说......”

三

于是，回了家，就永远到家了。老顽童不再外出，不再离去。

可我们也，再也见不到了。

最后一天，阿嫲喂粥给老顽童，老顽童不肯喝。阿嫲发脾气，这么多天半颗米未进，怎么好起来？老顽童说：“能好，能好。”

阿嫲忍不住眼眶泛红：“一直说能好能好，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你是不是心里没有我了？”

老顽童嘟囔说：“有那有那。”

阿嫲说：“都不知道你是嘴上有我，还是心里有我。”

老顽童艰难抬起右手放在心头上，“嘴上有，这里也有。”

可老顽童，阿嫲，从此一个人了。没有你的拌嘴逗笑，没有你的陪伴，阿嫲以后，怎么办？

不敢相信，难以置信，悲痛，伤心难过......世界上一切最悲伤的词语堆砌起来，也不足以表达出至亲之人离去的感受。有一种悲痛，是刻在骨子里的痛，是无法用任何语言可以描述的痛。

Grandpa，您的一生，大爱爱所有好友邻里，小爱爱父母爱妻爱子孙，所有认识您的，对您的为人无不交口赞誉！您是我心中的英雄我的super star。

一生从未对你说：爱您，grandpa！但我知道您都知道。

愿天堂没有病痛，grandpa，must be happy ! 好吗？

八月初八
二零一七年 九月 二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