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金锁记》中的曹七巧,出身麻油坊,却嫁给了高门大院身患软骨病的姜家二少爷。若不是姜家二少爷是个残废,作为麻油坊的活招牌、和市井男子插科打诨惯了的曹七巧是嫁不进姜家的,她没有大户人家小姐矜持和教养,说话亳不忌讳,夫妻床弟事常被她挂在嘴边,使姜家没嫁人的小姐和丫头臊得没处躲,她的热情常常用错了地方,惹人极度厌烦。
七巧嫁入姜家后,姜家上上下下没一个人能瞧得上她,连丫鬟们都要见缝插针说上她两句坏话。
小说开篇便以七巧房里的丫头小双和三奶奶兰仙的陪嫁丫鬟凤萧的对话开始,交待了七巧的出身及这样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子为何能嫁进姜家,还有曹七巧的为人和一贯的行事作派,为后来的故事做了铺垫。
在接下来的故事中,曹七巧在给姜家老太太请早安时,编派姜家小姐姜云泽,说女大不中留,姜云泽想嫁人了之类的话,惹得云泽大哭一场。
紧接着她在和三少爷夫妇聊天时,在三少奶奶兰仙身上连掐带捏,惹恼了兰仙。
兰仙前脚刚走,她又将心思放到了三少爷季泽身上,她挨着季泽坐了下去,手放到季泽腿上,委屈巴巴地跟季泽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把她对自己男人的不满意说给自己的小叔子听,妄想得到季泽的一丝怜惜。
季泽虽是个浪荡子,却不愿招惹他二嫂这样一个口无遮拦、脾气又躁的窝边兔。
七巧的被季泽拒绝,恼羞成怒,在紧接着出场的大嫂玳珍跟前又编排季泽的不是,说老太太在钱上头一味地让她们省省省,却看不见季泽大把大把地拿出去花。
曹七巧在自己残废男人的身上得不到满足,又得不到梦中人三少爷季泽的青睐,边处处制造是非,她认为她催着姜云泽嫁人是为了云泽好,催姜家在战乱时期草草办了季泽和兰仙的婚事也是为了他们夫妻着想,她拿一个在“性”上抑郁不得志的女人的心态来猜测姜家的每一个人,以为所有人都跟她一样饥渴,孰不知在姜家所有人眼里,就她一个人是可怜的。
姜家的人谁都瞧她不起,但谁都乐意把她做为这深宅大院唯一的热闹来看。
曹七巧的出身和行事作派被妯娌和底下的丫头反复嚼来嚼去,除了她那不合适宜的言行举止,还有她那摆不上台面的娘家人。
曹家舅爷(曹七巧的哥哥)第一次上门,姜家便丢了东西,姜家人虽没追究,但对曹七巧出身的嘲笑又更甚了三分,小说中曹七巧给姜家老太太请安的那个早上,曹家舅爷再次造访,姜家上下便又等着看笑话。
曹七巧刀子嘴豆腐心,贴补了她哥嫂许多东西,在言语上却把哥嫂得罪了,她恨娘家人为了一点利益把她卖给了一个残废,但却无法割舍这点血缘亲情,嘴上的刻薄只为了发泄一腔怨恨。
姜家人自然是看上笑话了,曹家舅爷俩口子离开时打足了秋风,曹七巧给娘家的老老少少都送了东西。证实了姜家人关于曹家人上门的所有猜测。
在小说的前半部分,作者用一个早上发生的几个的小故事入木三分地刻画了曹七巧这个女人可怜又可恨的形象,她口无遮拦、言语刻薄、无是生非,极度招人厌烦,但生非的结果却是没给自己讨得一点好处和同情。
转眼数十年过去,曹七巧的男人(姜家二少爷)和姜家老太太先后去世,曹家在叔公九老太爷的主持下分了家,分家,曹七巧租房子和儿子女儿搬出来住。
姜家三少爷姜季泽败光了自己手里的那点家产,腆着脸来算计七巧的家产,他想利用曹七巧这许多年来对他存的那点非份之想,引诱七巧上当。
姜季泽精心编排的甜言蜜语,让七巧沐浴在细细的喜悦当中,她真想心甘情愿被他骗,遂了她这一生的愿望,被一个正常的男人爱一回。
但在金钱和那个她曾朝思暮想的男人之间权衡,曹七巧最终还是选择了保全自己的财产,季泽被七巧连打带骂赶了出去……。
晚年的曹七巧戴着一身黄金枷锁,守着自己的儿子和女儿过完了一生。
曹七巧对男女之事始终是敏感的、渴望的,她的压抑和渴望已到了变态的程度。
儿子长白结婚后,她套问长白和儿媳妇寿芝之间床第之事,哄骗长白说各种细节,并在和她打牌的几家女眷(包括她的亲家母)面前大肆宣扬,完全不顾儿媳和亲家母的脸面。儿媳寿芝,被七巧的癖好闹得几欲上吊自杀,最终因肺痨早逝。
曹七巧连女儿长安也嫉妒,她亲手毁了长安和童世舫的婚事,她见不得长安因童世舫而快乐,她在外人面前说了长安的许多难听话,为了断掉童世舫对长安的念想,她告诉了童世舫长安吸食鸦片的事,其实长安为了童世舫已经在努力戒烟…….。
曹七巧就这样将儿子长白和女儿长安绑在了身边,娘仨一起在吸食鸦片烟的半梦半醒中度日,曹七巧的黄金枷锁可以支付她一生的衣食和烟钱,但七巧死后,日子到了长白和长安的手里,就这半死不活、整日昏昏沉沉的生活也不好维持下去了,长白典当完了最后一点家产生活无以为继,长安沦落成了街头妓女……。
曹七巧低微的出身和她因嫁了个残废在“性”上的抑郁不得志,使她变成了一个行事乖张、言语如刀片般锋利、刻薄的妇人,她戴着用一生幸福换来的一副黄金枷锁,禁锢了自己一生,也毁了一双儿女的幸福。
看完张爱玲的《金锁记》,我对曹七巧这样一个妇人似曾相识,现实生活中,“言语如刀片般锋利”的女人并不少见,她们很霸家,恨不得将所有可能的财产及丈夫和儿女都紧紧攥在自己的手中,她们管不住自己的一张刀子嘴,将身边的亲人和自己割得伤痕累累。
拥有“刀子嘴”的女人内心都缺乏安全感,她们缺失的可能是童年时应得的父母的疼爱、青年时失败的恋爱、中年时丈夫的漠不关心和子女的叛逆,她们喜欢夸大自己的辛苦付出,习惯于用声泪俱下情感勒索身边的亲人和子女。
曹七巧是一个将“刀片般锋利的言语”演绎到极致的女人,她内心的惶恐来源于她麻油坊主女儿卑微的出身、被亲人卖给软骨病人的耻辱、一生在“性”上不得志的委屈,在那样的一个社会,她无法另辟蹊径改变命运,为了戴牢固她身上的黄金枷锁,她只能像一只刺猥一样活着,站在小书外看,我们同情她、可怜她,但如果把我们放到小说中的其它角色里,我们也一样会笑话她、讨厌她,把她当做热闹来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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