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动全国千万人心的高考终于落下了帷幕。
无论结果如何,参加高考的莘莘学子的成长真正开始了。
高考,在人生的意义中,只是一道门槛。跨过去,生活将是另一幅画面:或是铺面阳光和鲜花的康庄大道。或是风雨如晦的羊肠小道,又或是平平庸庸的为生活而生活,也或是叱咤风雨。不管如何,都是属于他们的人生,他们要开始为自己作出某些人生抉择。
2001年的7月17日夜晚,天空没有像小说描写的那样雷鸣闪电、倾盆大雨,可是有着小说里渲染的沉寂与悲哀,甚至是绝望。父亲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双肘撑在双膝上,嘴巴时不时麻木地吐着烟圈。我没有哭,我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发的另一头。我能怎么样呢?电话里报出来的那个分数已经无情地宣判了我的失败,他以铁一般的事实证明了我已经在那座万人争夺的独木桥上被挤下来了。痛吗?很痛。但是我不能哭,我已经失去了哭的资格了。失败者的眼泪是不值钱的,一个伟大的失败者是不允许哭的。只是在那一刻,我的世界已经坍塌了:我亲爱的父亲、母亲还有祖父,我辜负了你们周末丰盛的营养大餐,愧对你们每周亲自送到教室的鸡汤。从此,我也不敢打开父亲为了让我舒适地度过那个流火七月而专门买的空调。还有那个神圣的大学梦,我心中的象牙塔,原来我已经不争气地把你抛弃了。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成了我最大的反讽。
“你觉得你的分数能上哪所大学?”沉默了很久,父亲终于打破僵局。
“估计一所也不能上。”我冷静而带有点残酷的回答。
“如果当时你听我的话,报一些一般的二本学校,这个分数还是可以上的。”父亲说着些似乎要力挽狂澜的话来安慰我。更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可是没有如果,只有现在的结果了。”
“哎……”父亲的那一声长长的叹息重重的敲在我的心头。
“爸爸,我要复读,我还考那所大学。”为了心中的那个梦,为了证明我不是一个懦夫,为了证明我不是最终的失败者,我必须在我的人生上再押一次赌注,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我在心里重重的拍打着自己的灵魂。
“不行。”沉思片刻,父亲歇斯底里的喊道,“人生只有往前看,没有往后看的。人生就一次高考,跨过去就是大学生,跨不过去也必须成长起来,这一次机会是你自己没有把握好,不能怨天尤人,也不能再想着走回头路。再等几天,等人家录取完以后,看看有没有机会参加补录,走一步算一步,但是绝对不能复读,那是没有意义的重复。”说完,父亲头也不回的走进房间,留下更加迷茫的我。
那一刻,我感到我快要崩溃了。人生哦,真是残酷,没有预演,没有彩排,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或是做错了,也就不允许再回头,因为人生是一条直线。
但是,谁来对我负责?我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努力了,难道是我自己想考砸吗?复习时哪一点我没有关注到?我有逃过那一节课吗?我有不懂装懂吗?我有贪看电视剧到凌晨吗?一切都是否定的,我已经做了我能做到的,我本着对自己负责,对我的家人负责的责任感去学习、去拼搏,我的案头坚定地写着“天道酬勤”。可是上天却给我这样一个结果,公平吗?甚至在走出考场的那一刻,我已经在心里无数次思考着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迎接收到入学通知书的神圣时刻。然而如今,在这一切发生之后,我的父亲残酷地告诉我,我已经永远地失去了这个机会,而要我去寻找另一种与理想不一样的人生。父亲,你多么的无情,真正让我感到绝望的竟然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准备让我上一所没有人上的犹如残羹冷灸一般的三流学校,父亲,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你的女儿?
一个月过去了,所有好朋友都已经陆陆续续收到通知书了,而我家的信箱依然是空空的。我,早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终于有一天,父亲拿着报纸进门,兴奋的说:“女儿,有希望了,这几所学校接受补录,而且是本科的。你赶紧去教育局报个名吧,相信是没有问题的。”这是这一个月来第一次看到父亲脸上出现喜色。纵使我心里有一千个不愿意,但是为了我的老父亲,我不能不考虑他的感受。于是,我拿着报纸去了教育局。就在我写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我的手簌簌地颤抖,因为那意味着妥协,意味着永别,我的心在滴血。我不是在写我的名字我实在葬送我的希望、我的未来、我的一切。
又是一个月,终于要背上行囊了,去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学校。即使在那一刻,我依然对它一无所知。我不需要了解它在哪里,因为火车会带我去;我也没有必要了解它是什么样子,因为我很快就会知道。就在我踏上火车的那一天,母亲生病了,肚子痛的很厉害。一向健康的母亲为什么偏偏在那么敏感的一天不适?我想大概是上帝也不想我去那个地方吧!它要我留下来照顾妈妈。我想告诉父亲我的想法,但是看着父亲依然洋溢着喜气却不再年轻的脸庞,我没有了勇气,看了看母亲,我头也不回的踏出了家门。
那个学校,姐姐说很漂亮,她说她如果能在那个地方念书就好了。可是,我不屑一顾,一言不发。迎接新生的学生干部问我们哪一个是新生。我不愿意承认,但我是。
于是,在仇视眼前一切的人和物的强烈的抵抗情绪中,我的大学生活开始了。在那里,我独来独往,沉默寡言,我不需要和那里的任何人有任何的交流,不是吗?我原本不是属于这里的,是我的父亲把我送来的,我只是替我的父亲念书,而我的父亲是不须要和那些不懂事的丫头和小子说话交心的。我每天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待收信和回信一封接一封的收,一封接一封的写,写给我高中时的好朋友,告诉他们我心中的苦闷与消沉,因为只有他们才能真正体会到我的不甘心和野心。
第一个学期很快过去了,期末考试成绩也出来了。要是有兴奋的跑过来跟我说我的成绩是全班第一名的时候,我想哭。我该怎么面对我的生活呢?我不愿意成为成绩的奴隶,我不愿意为了那一点点分数和名次而劳碌奔波。但我不得不承认,就在那一刻,这种成绩代给了我曾经拥有的生活的勇气和动力,你的眼中已经开始出现转机和希望了。我以为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梦想,失去了所有的灵气,但生活却惊喜的告诉我,我的生活才刚开始。于是接下来,我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我把我认为应该在我理想中的象牙塔里实现的事情,全都在我所在的那所大学里实施了。于是,在那里我找到了我自己,我还找到了很多好朋友。我才发现,原来很多人都像我一样,不得已才到那个地方;我发现,高考的落榜者很多,而我只是其中一个。后来我认识到,我们只能是高考的落榜者,绝对不是失败者。“失败者”,那是个多么使人绝望的字眼。一个年轻有活力的生命,绝对不能轻易地套上“失败者”帽子。一个人的价值是由他所奋斗的程度来决定的。生活,应该是充满光明和希望。
很快,四年过去了。
2005年6月25日,那天我离开了生活了四年的校园;那天确实像小说描写的那样下着倾盆大雨;那天每个人的眼睛都是红红的。真的难以想象,我的大学生活在迷茫中开始,而在戏剧中结束。四年来,这里的一切,我闭上眼睛都能想到、找到;这里的每一条小道都充满了我们的脚印和我们的笑声。是的,我感谢这里的一切人和物,因为这里的一切赋予了我思想和生活的意义。离开的那一刻,我感到我竟然舍不得曾经和我吵过嘴的那个女生;竟然舍不得随时都可能发现菜虫的食堂;舍不得那条一直都没有修好的坑坑洼洼的泥泞小路,一切都是那样强烈。但是我已经没有遗憾了,因为我已经尽我的能力把这一切镌刻在我的灵魂上了。
当我拿着大学毕业证书和另一所重点大学的研究生入学通知书回家时,父亲的脸上又出现了四年前的喜气。
“是金子就一定会发光,我的女儿做到了,你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那一刻,我终于领悟到,我最终要感谢的人是我的父亲,是他教会了我生活的残酷和温情;是他教会了我生活必须向前走,无论如何不能往后退,如果你暂时够不着心中的梦想,那就先停下来想想,积蓄力量,等待下一次改变生活的契机。你唯一该做的就是不断地努力,不断地充实和提高自己,因为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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