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从自己的不值得、不配得感写起吧!
回老家,妹妹到车站接我,其实我内心挺不好意思的,大老远的麻烦她,又要花费时间、金钱,特意跑过来接我。
当我跟她说的时候,我自己其实是很没底气的。
我每次“麻烦”别人的时候,心里都没底气。
心里都在发虚,觉得不好意思,难为情。
到山东,朋友给定了一套商务套房,一应俱全,我一走进去,就跟老公说,跟人家说说,给咱换一间吧,定一间大床房就行了。
看着硕大的浴缸,一身疲惫的我好想泡个澡,男人问服务员要了一次性浴袋,帮我铺好,调好水温,开始放水。
又去烧了开水,端过来放在浴缸旁,我只顾着享受水的包裹和温热,忘记喝水,男人走过来,端起杯子,递到我的唇边。
深夜12点多,起床拉肚子,男人从床上爬起来给我烧水,又把水兑至可以喝的温度,送到我的床头。
当他每次问我,要喝水吗?我都说不喝,其实那个当下,也许我正在口渴,我只是下意识的回答,不要。
当他每次送过来,我都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怎么能对我这么好,怎么能老是麻烦你?
我心里老是有一个声音说,不能麻烦你!
跟妹妹、老公都是如此,跟别人更是如此,甚至我的亲生父母,我有什么事都不愿意跟他们说,我的心里,好像特别没有底气。
心里老有一个声音,说:“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可以对别人指手画脚,你凭什么可以要人家的东西,凭什么人家要听你的,凭什么人家要帮你,凭什么人家要对你好!”
连我的妈妈、我的爸爸,我轻易也不会“麻烦”他们,写到这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和父母之间,其实一直都有一堵墙,横亘我们之间,让我们并不是亲密无间。
或许,正是来自于和父母之间的这种隔阂,才让我不能很自然地接纳别人对我的好。
如果别人盛情款待我,我真的觉得,我欠了他的。
我得还。
我总是会担心别人嫌我麻烦,嫌我不懂事。
我努力做出乖女孩的样子,努力做出懂事的样子,努力做出有用的样子,努力做出无欲无求的样子。
可是,这是真的我吗?
这次回家匆忙,临走整理物品时,妈妈对我说,“给我留下多少钱啊?”
说实话,我一边心甘情愿地给,一边觉得被妈妈索要而不舒服,我心里有个声音,我不希望别人问我要。
周至建写她的妈妈是勒索型妈妈,而我的妈妈,虽不至于如此,但她辛辛苦苦养大我们,总有一颗渴求回报的心。
我们姊妹,谁要是给的少了,她也会拿出来挑剔。
妈妈出身贫苦,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她的大哥16岁就一个人闯关东去了,大姐为了一袋粮食被迫嫁了一个比自己大10岁的男人,妹妹和弟弟是换亲,她自己,也被她的父亲逼着嫁给了当时身体并不好的父亲。
她的父亲,重男轻女,从来不把他们姊妹放在眼里,她从小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不靠女儿,我就靠儿子!”
后来,大舅二舅相继早逝,她离家近,担负起了照顾老人的重担,老人临终虽不再说只靠儿子的话,却最终也没有承认女儿也是有用的。
母亲生了五个女儿,这在农村,常常被诟病,可是母亲却倔强的认为:“谁说女子不如男!”
她从不嫌弃我们是女孩儿,每天,她把我们打扮得干干净净,让我们穿过街头的时候,始终都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她鼓励我们读书,说过无数次,只要你们肯读,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们。
因为妈妈对读书的执着,我和五妹先后考取大学,这在农村,我们那个时代,也是少有的事。
妈妈对人和善,小学的时候,一个精神上有病的女乞丐流落到我们村,很多人围观,只有我的妈妈,从家里端了饭菜,送给她吃。
妈妈一生都在追求一种证明,证明自己不比男孩差,不比哥哥差,不比别人差,以前,他渴望父亲的认可,后来,她渴望伴侣的认可。
可是当她最终等不来那句认可的时候,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化作了埋怨,化作了疾病,化作了对我们姐妹的希冀。
所以,在妈妈那里,好,必须靠努力得到,好,需要证明。
我承袭了这一切。
我的爸爸,自小聪明伶俐,可他从来不愿意“麻烦”别人。
我大学毕业等待分配工作,别人家的父母都在努力运作,而我的爸爸,他说:“安排啥样就是啥样呗!”
似乎永远,他都在等待命运的安排。
他有很严重的咽喉炎,晚上睡觉咕噜打得震天响,夜里常常被猛然憋醒,看过几次医生,都不见效,后来再让他去医院,他就说啥也不去了。
他常常说,不知道哪一天说走就走了。
我无法想象,每个被猛然憋醒的暗夜里,他是如何带着这份看似坦然的恐惧,一个人面对着无边的黑夜。
他跟我讲过很多童年的故事,在那些故事里,我看到的都是一个优秀、完美的少年,可是,在这个优秀和完美的背后,到底有怎样的故事,我从不曾好好的过问。
他8岁丧母,跟着奶奶长大,学业优秀,却遭遇文化大革命,参加过红卫兵,却因成份不好被迫离开,后来参加工作被重视,却终因成份的问题被遣散。
在他童年、少年的时候,一定有很多的梦想要追,在青年的时候,一定有心仪的姑娘喜欢,可惜,他命运多舛,因为出身,因为没有母亲的庇佑,他一定受了比常人更多的打击。
母亲跟他结婚的时候,他身体很不好,他是借由身体在反抗自己的命运吗?
婚后,他的身体渐渐恢复,可是,最初那个优秀、完美、有追求的青年慢慢变成了一个无欲无求,臣服于当下的普通农民了。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再也不愿意去“麻烦”别人,或许,这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份坚持和尊严!
买回家的车票,男人帮我买了一等坐,我说,干嘛要买一等座,二等座就可以了呀!
因为花钱这回事,我们不知道吵过多少架。
刚结婚没几年的时候,有一次,他陪我逛街,试了好多套衣服,看中的都嫌太贵,最后,男人发飙了,当试到最后一套西服套装时,他说什么也要买下,记得那套衣服当时是600元,我很生气,觉得完全没必要买那么贵的衣服,两个人大吵一架。
那时候,我都买很便宜的衣服,用很便宜的护肤品。
我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虽说后来经济渐渐好起来,也用好点、贵点的物品,可也仅仅是为了匹配自己的身份和角色。
直到第一次体验静心手触,那种对生命的珍视,把每一个人都如珠如宝对待的态度,深深触动了我。
我的生命,一直被我粗糙的对待,我从不曾珍视她。
我从来没有为自己过过生日,即便婚后很多年,公婆都会记得我的生日,并在那一天,做好一桌子菜,买好蛋糕,我也从来都心不在焉,不觉得生日有什么值得庆祝。
那一天,当童说,她怀了小树,于是布置了满室的鲜花来迎接这个新生命的到来,我是真的被震撼了,原来,生命是可以这样被祝福、被欢迎的。
我何曾有过!
我自己,可能从小,我就以为自己是爸妈的累赘。
而我的孩子,当他们来到人世间,我亦以为,我被他们束缚了翅膀,我不能飞翔,我何尝不是以为,他们也是我的累赘。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无数的新生命诞生,到底有多少生命,他们来到世间,没有被这个世界完全的接纳!
我的深深的不值得感、不配得感,不可能感,没有底气,皆是因为我的生命,她来到这个世界最初的日子,没有被全然的接纳。
故事疗愈师群里的辉哥在群里分享:今天中午请人家吃饭,第一次没有怨言地“拉关系”,并心生感激,感激“那个缘让我看见匮乏感。”
是的,匮乏感,金钱的匮乏感,情感的匮乏感!
我的记忆也被拉回了20年前。
那时,我刚从学校出来,去学校户籍派出所开一张户籍证明,我老公(那时候还是男朋友)跟我说,送点礼吧,包个50元钱,我当时义愤填膺,觉得自己被剥削、被勒索了,我无法理解,这是他们份内的事,为什么我们还要包钱。
其实他们要的是钱吗?他们要的,也只是一份看见。
我们需要被看见。
或许,钱,也只是一种形式。
在那些生命最初的日子里,我的爸爸妈妈,因为他们自身的问题,因为时代的原因,他们也只能以那样的形式来爱我。
他们有他们的局限,他们的束缚,有他们的心不甘、情不愿,有他们的被逼、无奈、迫不得已。
他们能给出的,只有那么多。
他们已经尽力。
认回我们的父母,也认回那个没有被完全接纳的自己。
接下来,余生,唯有自己再去养大自己内心的小孩,去看到那个没有底气,不值得、不配得的自己,去和她好好相处。
我知道,在那些生命的废墟里,最终都能长出新的嫩芽,开出鲜美的花。
回到家,桌上摆满了雪花秀,当听朋友说,“这是韩国大牌,很贵的”时候,我没有再升起“这么贵,我用多浪费”的想法,而是想到,我应该打电话去感谢这个男人。
我说:“谢谢你给我买这么贵的礼物!”
男人不在乎的说,反正花的钱有一半都是你的。
我认真的说:“不在于花的钱是你的还是我的,而在于,你舍不舍得!”
这是第一次,我对他所给予我的贵重,给出最情真意切的谢意。
20年的时光中,第一次,我认回了我的贵重,我值得拥有和匹配这么贵重的礼物。
余生,我会一点点认回自己的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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