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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 桑 飞 机 楼
徐民伟
如果让我说出老枣庄标志性的建筑,我会说是“飞机楼”;如果让我找出最能体现近代以来枣庄发展轨迹的地方,我还会说是“飞机楼”。这一方面是由于它造型独特,具有浓郁的欧洲建筑风格,与周围的建筑相比,可以说是特点鲜明、与众不同;另一方面是由于它岁月久远,上百年的栉风沐雨、披雪带霜,让这座楼已成为长者老者,走近它,一样岁月的沧桑感会扑面而来;更重要的是它特殊的身份,它曾是中兴煤矿公司的办公楼,与中国近代民族工业的发展息息相关,与枣庄近代的历史紧密相联,曾一度牵联着能源产业的神经。
虽然枣庄历史悠久,有着七千多年的北辛文化,有着较为丰厚的两汉文化,等等。但是,"枣庄”能由最初的一个村庄的名字,近而成为一个镇的名字,再成为一个地级市的名字,并且是山东省首批四个省辖市之一,就其直接且根本的原因,恐怕还是由于煤炭生产。枣庄的煤炭生产在中国的煤炭生产史上有着一席之地。据史料记载:枣庄煤炭的开采,至今已有七百多年,十四世纪中叶,枣庄周围已出现小煤窑群。明代诗人满碧山以“磨塘山欲尽,煤井地尽空”来形容当时采煤业的状况。由此可见,枣庄煤田的开采,可谓是历史悠久。然而,发展最快、影响最大、最耐人寻味的,还是在“中兴公司”时期。如果从1878年“山东峄县中兴矿局”创办算起,“中兴公司”经历了一百四十多年的风雨历程。其中,至1893年中兴矿局共开煤井12座,工人从初办时的几百人增至数千人。1899年,在张莲芬的主持下,正式成立“商办山东峄县华德中兴煤矿股份有限公司”。1908年,公司注销“华德”字样,完全由华资经营,更名为“商办山东峄县中兴煤矿股份有限公司”。1912年,台枣铁路建成并与津浦路联轨通车,次年,南大井建成,电厂竣工发电,中兴公司走上了近代机器采煤和铁路运输的阶段。1921年至1924年,建成北大井,公司拥有两座新式大井和140余口小井,成为与抚顺(日资),开滦(中英合资)并列的中国三大煤矿之一。1931年建成东大井,这时的中兴公司,拥有三座近代化大型矿井和台枣铁路,拥有中兴轮船公司、鼎中盐业公司和开兴成煤业公司三大公司。还拥有连云港运煤码头、医院、学校、农场等设施,成为国内屈指可数的大型综合性企业。然而,纵观“中兴公司”的发展历程,人们会发现,其中既有成功和辉煌,也有艰辛和苦难。1893年,半截筒子小窑透水,100多名矿工死难,中兴矿局停办。1915年,南大井发生透水和瓦斯爆炸事故,499名矿工死难,矿井被淹,张莲芬忧极辞世。1925年军阀混战,中兴公司煤炭运销陷于停顿。1938年日军侵占枣庄,“以人换煤”,对枣庄煤田掠夺开采。而“飞机楼”则建成于1923年,可以说,它经历和目睹了“中兴公司”发展的艰辛和曲折、兴衰和荣辱,从某种意义上讲,它已成为一段历史的见证,其特殊的历史地位也就可想而知了。
用艰难曲折、逆境奋起来概括“中兴公司”的发展历程是不过分的,放在中国近代史的坐标系上,“中兴公司”的多舛命运有其历史的必然性。然而,在外强侵略、军阀混战、民生凋敝、科技落后的近代中国大背景下,“中兴公司”能够逆境中奋起,夹缝中生存,并发展壮大,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它浓缩了中国近代民族工业的发展历程,在相当一段时间里,“中兴公司”可以说是声名远播、名人云集,一些中国近代史上响当当的人物赫然其中。诸如李鸿章、徐世昌、黎元洪、张作霖、张勋等等,他们有的是权倾朝野的清廷重臣,有的是名贵一时的民国总统,有的是雄霸一方的地方军阀。仅部分曾任总经理中就有:张莲芬,清朝二品衔;朱桂辛,曾任民国交通总长和代理国务总理;钱新之,曾任国民政府财政次长、署理财政部长;吴炳湘,在段祺瑞临时执政时期曾任安徽省长等等。“中兴公司”的影响之大、分量之重可想而知。谈到“中兴公司”的发展历程,我想有三位人物及他们的关系应该着重提及,这三位人物是张莲芬、金铭、戴绪万。
张连芬(公元1851年——1915年),字毓蕖,浙江余姚人。张连芬自幼父母双亡,被淮军将领周盛传收为养子。清同治三年投效淮军,曾任清朝二品衔直隶候补道、山东兖州漕济道、山东盐运使等职。从1882年起,张莲芬开始全力投入中兴矿局。1898年张莲芬深恐德国帝国主义,抢占枣庄矿山。遂具文禀报北洋大臣李鸿章,“窃以各直省凡有可开之矿,无不奏明兴办,况此已成之基,煤多质美,自当设法集资兴办,以免分置,况值国家振兴矿务,凡开矿筑路,实为当务之急。且山东为海疆择要之地,胶海毗连,强邻逼处。若欲杜窥伺而基富强,则此矿之开,尤属不容迟缓”。不仅强调了枣庄煤矿保存和发展的必要性,也张显了张连芬对整个民族工业的认识,显示了他的远见卓识。1898年底,张连芬从煤矿公司的建设和发展考虑,同时也为了解决资金和缺乏技术人员的问题,又奏请政府批准,将公司定名为山东峄县华德中兴煤矿公司,张莲芬任华总办。1907年,张莲芬抓住全国掀起的收回路权和矿权的爱国运动这一有利时机。上奏朝廷,将公司名称改为商办山东峄县中兴煤矿公司,注销了华德二字,取消洋总办,改总办制为总理制,张连芬任公司总理,从此中兴煤矿公司成了中国人自己办的民族工业。为解决煤炭运输这一制约煤矿发展的瓶颈问题,张连芬计划修筑一条铁路。1908年铁路开工,1912年全部竣工。这条长100余里的铁路。所用钢轨、火车头都是张莲芬亲自带人,从长江口经过运河用大木船人抬肩扛运到台儿庄的,这在清末民国初年,可称得上是一个壮举。台枣铁路开工后,张莲芬又奏请政府修筑了直通津浦路的临枣铁路,于1914年修成,并与台枣铁路连轨,这样一来地处鲁南的枣庄成了铁路交通四通八达的重镇。正当中心公司蓬勃发展之时,1915年2月,中兴公司的南大井发生了重大透水和瓦斯爆炸重大事故,499名矿工遇难。这次重大矿难,使张连芬心急如焚,积劳成疾,于1915年12月1日,在忧愤中去世,终年64岁。张连芬在清末大变局中顺应历史潮流。积极学习先进技术,追求实业救国、产业利民,为中兴公司的创立和发展,可谓殚精竭虑。
金铭(1851年——1927年),回族,世居枣庄矿西金庄,系峄县八大家(崔、宋、黄、梁、金、田,李、王)之一。枣庄绅士,世守矿业,是中兴矿局,后系中兴公司重要股东之一。光绪初年金铭、李朝相等人联络东明县知县米协麟、候补知县戴华藻,禀呈北洋大臣李鸿章奏准,与光绪四年(1878年)春末筹集商股银2万两,创办了由官僚,富商和地主合资的山东峄县中兴矿局,这就是枣庄煤矿的前身。1899年1月7日,张莲芬先后和张翼、金铭、李朝相等人进行多次商筹,达成复开枣庄煤矿扩股协议。将公司定名为华德中兴煤矿公司,张连芬,任华总办。金铭等人皆为股东,随时参与矿务。1908年张连芬奏请将公司改名为“商办山东峄县中兴煤矿股份公司”,张连芬任总经理,戴绪万为协理。金铭在其撰写的《致中兴公司函》一文中,具体介绍了其参与中兴公司的一些经历。他写道“铭累代耕读,世守矿业,历有年所。迨清光绪四年,有自上海来者,赠新闻纸一本,始知轮舟铁路渐入中国,且鉴于峄县地瘠民贫,非提倡实业,大开煤矿,上不能为国家谋富强,下不能为万民谋衣食,况文明已启,轮舟铁路等需煤尤广,不似古代之仅供烧烟已耳。于是纠集股金万余,在县立案,于光绪五年正月二十六日开办枣庄砂石大窑,旋因本短井深,兼系土法,未及数月,本尽工停。志未遂而心难已,乃商同李君辅廷,北赴天津,由米君瑞符(清进士,与金铭有表亲谊)介绍,得谒周武壮公、戴君李候、制造局王道、营务处黄道、贾军门诸君陈说峄矿之佳美。诸君皆热心时务者,据情转禀李中堂。铭等又据以干结:倘峄矿煤田不广,煤层不厚,煤色不佳,愿担欺冈之罪。得蒙中堂批准。”他又写道“肇造之初,吾峄诸绅群以为民气复活,思欲借之挽回峄权,怂恿儿孙辈之就学济南者云,你家创始公司千辛万苦,今公司上下百数十人有尔等几人,儿孙辈不谙大义,遽行加入,与公司为难。铭闻信赶急召回,晓以大意云:利一人不为利,利国家万民乃为利。尔等衣食无缺足矣。抑又何求,余数十年前创办中兴二字,艰苦备尝,屡兴屡仆,原为国家谋富强,为万民谋衣食,非为一邑一家计也。”其爱矿爱国之情溢于言表。其函文中还写到了他与张莲芬、戴绪万的关系,他写道“斯时张前总理由南交卸来矿,见煤销路不广,经济难支,乃约刘省三君办理督销,以资接济。每日无事必邀铭并马而出,遍阅矿区,谆谆相问:何处煤佳、何处煤广、何处煤深?铭以推诚据实相告,伊均一一笔之于册。如遇阴雨,则作叶子戏以消遣,交谊之厚,订于此时。”“今戴经理即在场矣,曾下榻铭之客舍住居数月”。虽仅寥寥数语,但他与张莲芬的交谊之厚,友情之深;与戴绪万的关系之融洽,已跃然纸上。
戴绪万(1871年—1923年),又名戴理庵,安徽寿州人。曾任候补知县、试用知府。历任中兴公司驻矿委员、帮办、协理、副经理、驻矿经理。由于其“才长心细,为守兼优”,深得张莲芬的信任。1915年,第一大井发生严重透水事故,他拒绝德籍矿师封井抢修的主张,千方百计抢救出200余名井下矿工。戴绪万驻矿25年,为中兴公司的发展做出了突出的贡献。北洋政府时期曾任交通总长、代理国务总理,后曾做过中兴公司代理董事会长的朱启钤,在其撰写的《中兴公司创办纪实》一文中,对张莲芬、戴绪万有这样的记述,他写道“张莲芬相信洋办法,全力主张用机器开采大井,协理戴先生相信土办法,全力领导土法开采小井。各得其所,人尽其才,两位意见不同,职工也受到土洋分驰的影响。张莲芬是大气魄官长,能筹得股款。但因购机器买材料,金钱流出,矿上资金拮据,只有靠土法开采小井煤,就地炼焦,以解燃眉之急。张莲芬经常到济南、江南一带活动。戴先生驻矿管理生产事宜,维持工人生活,两人配合默契,有时开不出支去,呼救无门,写一封信或派一个人上省城告急,非十天半月,不能得到回报。戴先生开小井土法可以救急,可以供矿上用,张戴两位先生分工合作,以小养大,由土到洋是有道理的。”驻矿工作长达34年之久,先后曾任中兴公司监察人、董事、常务董事兼任协理的张叔诚在其口述的《中兴公司经营始末》一文中,对戴绪万有这样的评价,“驻矿经理戴绪万,此人为一实干家,驻矿经理时与矿工方面相处甚好,多年来未发生罢工事件。”
由此可见,张莲芬统筹大局,戴绪万埋头实干,金铭协调地方,他们各司其责,各守其分,各用其能,齐心协力,共同奋斗。其配合之默契,相得之益彰,令人感叹。
百年“中兴”,百年“飞机楼”,世事变迁,岁月沧桑,透过“飞机楼”凝重的墙体,我们仿佛还能看到中兴公司的发展轨迹,还能依稀感受到中兴公司发展的历史心跳、时代脉动。建筑是时代的雕塑,历史的背影。从这个层面上讲,“飞机楼”早已超出了建筑本身的意义,已成为一个符号,一种象征,一本书,让人咀嚼,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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