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哥。”林琼露站在他的面前,却似乎没有看到他。只是无助地叫着他的名字。
小黑狼看起来很可爱,没有什么进攻性,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又钻回周权的黑袍里。
这下,林琼露似乎什么都看不见了。
明明近在咫尺,黑袍却像一条深沟一样把两人隔开。
周权十分想脱下这身黑袍,但他仍然记得与老人的约定。不论脱下是否会出什么问题,但老人毕竟帮他救了妹妹。
所以周权忍住了,穿着黑袍,站在林琼露面前。
看着她的表情从害怕转为忧伤,又转为深深的担忧。
然后,她跪了下来。对着空气,五心朝地。
这是祭祀时的大礼。
她知道许多勇士前往祭司之处后便杳无音信,但不论是昨晚毫发无损的自己,还是放在桌上的粥和门外的水,都意味着这个地方或许不会加害自己。
她看到那匹小狼,知道昨天的事不是做梦。
现在她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但周权却不见了。
“祭司大人。”她的语气有些哽咽:“妈妈昨天喝了您赐的水,病已经好了,感谢你的帮助。”祭祀时被排在人群之后的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搜肠刮肚也只是几句感谢的话。
“感谢您赐予的食物,村子在您的保护下一定繁华如初。”她终于是记起一段祭祀词,从怀里掏出昨天拿走的白瓷碗,放在面前:“如果您知道兄长的消息,还请您转达我们的问候,请他,记得回家。”说到这,林琼露几乎是哭了出来。
然后她又磕了个头,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两世为人的周权,听到这样真挚的话语,看着那道瘦弱的身影,也不禁流下泪来。
他跟在林琼露身后,不多时,翻过一座山坡,一个村落出现在眼前。
黄沙漫漫,村子有着仅存的绿色。但破旧的茅草屋和干裂的夯土墙,好像随时会被黄沙淹没一般。
若往远处眺望,能依稀看到一片青翠,还有重重叠叠的山峦。周权现在知道他们是在南方,本该雨水充足,但不知为何,这片区域十几年来经常大旱,导致村子四周寸草不生。
但他们也不能过去,就连小孩也知道,那边有吃人的魔兽。
所以大家只能继续在这里苟延残喘着,即使缺水少食,也只是勒紧裤腰带,多吞两口口水。
“露露,回来了?”
“哎!你哥呢?”
“没找回来?我都说了,别乱往森林里闯。小孩子就是不听。”
村子里的人见到林琼露的身影,一时间有些沸腾起来。村子与世隔绝,一年都未曾有一件可以沦为谈资的事,这下倒好,林家的两兄妹闯入了祭司的森林,却只有妹妹一个人回来了。
往年,如果勇士要去折金枝,全村杀牛宰羊去欢送。这一次悄咪咪的去,又铩羽而归。可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
但林琼露只是抹着眼泪,小脸通红,快步跑进了村子。
周权跟在身后,心里默念着千万不要被人看见。结果一路上果真相安无事,大家都把他当成空气。
看着自己待了十八年的村子,周权有些感慨。林琼露爸爸生病去世后,周权表现出了过人的智慧和天赋。他帮助村子记录收成,解决纠纷。村里人都很尊敬他,时常有人上门请教。
对学习过现代知识的他,仅仅是一些数学知识,就足够奥妙。
但现在,他站在自己家门前,看着林琼露推开那扇熟悉的门,周围的人却避之不及。
在他们眼里,这个家已经没了男人。就算林琼露自己能下田种地,也抢不过那些如狼似虎的男人。
周权闪入门,狭小的院子里,已经空无一物。那些原先晒的腊肉,晾的红椒,早就被吃得一干二净。
他是知道的,家里,只剩小半袋米了。
“回来了露露。”矮胖的身影掀起了破旧的门帘,一个农家妇女走了出来,满脸笑容。但身上的衣服已经有些松垮了。
“妈,你病刚好。”林琼露拦着她,扶她进去。
“权,没回来啊。”犹豫了一下,女人探过头,往林琼露身后看了一眼。
周权就站在院子里,披着黑袍,如此醒目。
但女人根本看不见。
“没找到。”林琼露的声音小了一度,眼泪又止不住地流出来。
“没事的啊,没事的。”女人反手揽着她入怀,又回头看了一眼,在她眼里,院子空荡荡的,和往常一样。
周权透过面具,看到了她鼻子不露痕迹地轻轻一皱,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他肯定会回来的。”她转过头,对林琼露笑道。
这让周权也鼻子一酸。
屋里很快传来了做饭的炊烟。家里现在只吃一顿午饭,晚上早点睡觉,能熬一天是一天。
周权从窗口外往厨房看去,林琼露正看着小半袋米发怔。过了一会,才下决心舀米下锅。周权看得清楚,她下了三人份的米。
米袋又空了不少,周权心里也空了不少,然后他翻过墙离开了。
食物和水是大问题。周权走在村子里,入眼皆是老幼病残。如果天还不下雨,秋天的收成真的是大问题。不能喝的黄土水每家都不够浇半亩地,哪里够吃饭?
“老谢!老谢!你在家吗?”一个老人扯着嗓子对紧闭的屋门吼着,但里面却没有人回应。
周权认出这是打铁的谢伯家,心想他自己家的门可是铁框加固的,你怎么敲得开。然后没想太多,离开村子,回到了祭司的小屋。
小黑狼摇头摆尾地迎上来,对他发出不满的呜呜声。它的身体同样骨瘦如柴。
唉。周权是真真切切地叹一口气,心想老人都给自己留下的什么烂摊子。除了体内的金枝和屋后的玉盘,还有身上这件黑袍和这只麻烦的小黑狼。最后就是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
他一定还留下了什么东西。周权想起他求雨时的样子,煮了东西给下黑狼吃,就钻进屋子里翻他求雨的书。
终于,在教导怎么种田的书里找到了老人的汉字批注。
周权激动地翻了一页。
“昼雾阴,夜雾晴。小暑热得透,大暑凉溲溲。”
“风静天热人又闷,有风有雨不用问。”
“瓦块云,晒死人。有雨山戴帽,无雨云拦腰。”
”旱刮东南不下雨,涝刮东南不晴天。“
“鱼鳞天,不雨也风颠。”
去他妈的。周权把书甩到一边,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一筹莫展。
修行不成,求雨不成,这到底要我怎么做!
整个下午,周权在浑浑噩噩中度过。只下了会儿田,在田里上个厕所给豆子施肥,然后就是坐在屋外发呆。
不知道祭司换了几届了,但自己这届绝对是最差劲的一届吧。有力无处使,空穿越了一堆现代人的知识。
周权胡思乱想着,恍惚间,已经到了晚上。
玉盘滴水的声音提醒了他。他提着装满水的水桶,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往村子走去。
还是翻过院子的矮墙,他小心地把水桶带进家,然后灌满了家里的空水桶。
听到屋里有点动静,周权立刻离开。尽管知道自己穿着黑袍,但还是不忍心见妹妹的脸。
但正要回去,身后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
周权愣了一下,这不像意外的惊呼,听起来,有些害怕。
他连忙折返,趴在墙上看去,却只见一道火光从眼前闪过,牵起一串火星,越过墙头,然后闪进了不远处的一户人家。
再看那个水桶,边缘焦黑一片,桶里的水已经少了一半。
林琼露正站在水桶边,犹有余惊。
周权认出它消失的地方正是谢伯的屋子。那道火光从周权眼前掠过,感觉是一个活物。
他悄悄跑到谢伯家,他家的墙尤其高,费了很大劲才爬到墙顶。定睛一看,院子内闪着火光,火焰的轨迹在院子里四处飞舞,就好像一个拿着火把的人在跳舞一样。
待周权仔细看去,火光内似乎包裹着一个小人。通体鲜红,从它身上散发着炽热的光芒。
只见小人一会在院内窜上窜下,一会躲进打铁棚下的熔炉。炉子燃起火焰,又随着它的离开而熄灭。
周权从它身上感觉到了一股焦躁。
但那么大的响动,谢伯也不出来?他去哪了?
还是说他家平时就有这样一个东西到处乱逛?这就是他家不经常让人进的原因?
想起这个火精灵一样的东西去偷喝自己给妹妹的水,周权灵机一动,奔回祭司的小屋,拿走了池子上的玉盘。
玉盘中央有一个小凹陷,很快就会凭空集满水,如果不把它倒出来,就会一直保持着满盈的状态。
周权接了一碗水,放在谢伯家墙外。
又接了一碗水,趴在不远处的地上,水放到自己面前。
很快,有了动静。
火光聚集在墙边,火精灵的小脑袋探了出来。它看到碗里的水,没有多想,身子飞舞而下,很快便喝光了碗里的水。
然后,它把目光朝向了周权这边。周权有些紧张,毕竟刚才它把木桶快烧成了焦炭。
火精灵越来越近,周权能看到它几近透明的身躯。
它很快地舔干净碗里的水,正要离去,周权迅速地摘下自己地兜帽和面具,从怀里掏出了那个玉盘。
火精灵地动作一下就停住了,它回过头,燃着火焰的眼睛看着周权的双眼。
脱下兜帽的周权感觉到一阵炽热袭来,但他还是忍着汗,露出了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手里的玉盘往上抬了抬。
僵持许久,火精灵慢慢地飘下来,终于,缠绕在了玉盘之上。上面仅存的一点水被吸得一干二净。
“谢谢。”周权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清脆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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