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五年,本该是个平静的一年的。
这个国家有多长时间没有平静过了?徐教授很有耐心的掐着手指一年接着一年算着,就像在数一圈又一圈的年轮。他总觉得他数过一年就真的苍老了一岁,等从1842年数到了84年后,他真的走过了耄耋之年。
他平稳地躺在红木摇椅上,木头被涂上一层厚厚的红漆,时间久了红漆氧化近似黑色,就像躺在一座扭曲的棺材里。其实这个比喻是一点都不贴切的,可徐教授仍然固执的觉得此时此刻他就是躺在棺材里,作为一具尸体,躺在了他应该躺的地方。
他早已死在了三月十八日那天。
不仅仅是徐教授死了,还有很多很多年轻人的生命,被永远的定格在那一天。真的像梦一样,那些年轻人的面庞还时不时地跃出水面,浮现在徐教授的脑海中,他都认得,有的甚至还是他的学生。真的像梦一样,那些年轻人们以前还鲜明的活着,像春天里的暖阳,蓄势待发、生机勃勃,等待着夏天爆炸式的发光发热,他们的未来充满希望。
像噩梦一样,美梦戛然而止,鲜血如泉水般汩汩涌出来,那些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黯淡、枯萎、坏死、腐烂在中国的土地里。
人是不可能预知到噩梦的,徐教授也不可能预知到段祺瑞执政府竟然会以这种残酷的方式虐杀那些年轻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任何人会相信,在一个人人西装革履,用刀叉吃饭的文明社会里竟还能发生这样赤裸裸的血腥的屠杀,他一直选择不相信,直到惨剧切切实实发生在他眼前。
那一天天气微凉,难得一见的晴朗的初春,平时繁忙的徐教授破天荒的第一次上午没课,于是他舍弃了电车,选择了轻便的脚踏车前往学校。三月份的春景仍然很稚嫩,柳条抽出了欲拒还迎的骨苞儿,羞羞怯怯的不肯见人,别有一番可爱的风味。徐教授颇有心机的将面颊拂过一丛丛柳条儿,泥土与绿植交融出的芳香若隐若现,只一抬眼,就能看到洁白的鸽子从天际划过。
将自行车停在棚子里之后,徐教授夹着公文包便往教学区走去,他发现今天的学校闹哄哄的一片,四周漂浮着不安与躁动的空气,与平日大不一样,于是他装作浑然不觉的样子继续往前走着,这是他在乱世里安身立命的绝技。
但是他逃不掉的,这片枯烂的泥沼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一个装聋作哑的可怜虫。
“徐教授 !徐教授!快随我去!快随我去!”教国语的老教授狠狠地抓住徐教授的手臂,什么都不说,只把他往外面带。
徐教授只觉得这只手紧抓着他,青筋一根根都快爆开了,就像是临溺死的人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老教授活的够久了,一个朝代的覆灭他都见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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