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

作者: 我才是泥鳅 | 来源:发表于2019-04-08 23:09 被阅读0次

    两个小家伙在沙坑里玩了一上午,脏兮兮地被赶回家,吃午饭表现倒还不错。

    姥爷准备的菜也很丰盛,鱼,肉,鸡蛋,蔬菜,汤都有。哥哥什么都往碗里装,呼啦呼啦往嘴里扒。小姑娘慢悠悠的,还不忘停下来说:真好吃!

    娃爸让她谢谢姥爷。小姑娘嘴甜又聪明,笑着说:谢谢姥爷!

    我爸乐呵呵看着小姑娘,用蹩脚的普通话一字一顿回她:不用谢,只要你好好吃饭就好。

    我一直觉得我爸是内心丰富但不善言辞的人。现在看着也算是个慈祥的老头。但在我记忆里,总的来说他还是比较暴躁的。

    使劲地回想对他最早的记忆。

    可能是有一次他在骂我妈。我妈站在黑暗里小声哭着,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不记得爸在骂什么,应该是声音不大但很凶。我小小的,可能还不会说话,也站在黑暗里,抬头看着我妈。前厅里好像有几个客人。

    我现在也想象和猜测不出那会是因为什么事情。

    我爸以前烧窑卖砖。

    直到他以后不做这行了,有时带我去城里玩,他还会说哪个楼哪个楼就是用他窑上的砖砌的!很自豪。我总在心里觉得没劲。

    他好像挺忙,本来跟人合伙,后来自己开了个窑。

    请了一些外地人干活,住在我们村的老房子里,木板和砖搭的床铺,上面铺着稻草。不管白天晚上,屋里都很暗,看不清被子的颜色。

    我爸对他们总是一脸严肃。我也不喜欢他们。因为他们总说我家隔壁的姑娘比我好看。

    窑建在河边,砖一般由船运走。

    工人挖土,土通过一个机器,就变成了砖坯。砖坯摞成一米多高镂空的长条,很多很多的砖坯排在地里等着晒干,再被挑到窑上去烧。窑有两三层楼那么高,上面两个大概两米见方的大口,砖坯都嵌放在里面。烧红的砖从下面出来,红红的发烫的砖。

    窑上很热,从大口里的砖缝可以看见下面红红的火光。有次我眼看着一只虫子爬进去了,等半天它没有出来,断定它是死了。然后一直纠结咋没开始就把它弄出来。

    有天,河边停着艘船,大热天的周边也没人。我想爬上去。一只脚跨了上去,船却越推越远,这只脚不敢动,那只脚又收不回来。我记起大人说,不能在船边玩,掉下水了如果滑倒船底,没有人看见,就不妙了。我觉得这下完了,害怕得都说不出话来,更别说喊救命了。我掉下水了,刚赶上我爸和我叔在屋里热了到门口透下气,被他们捞了上来。我爸把我骂了一顿,抱回家路上发现我鞋没了,我想了想说没穿鞋。

    窑周边那一大片的土地挖成了一个巨大的坑,足有十几米高。然后又建了座新窑。我一直觉得新窑没有老窑好,后来尽然塌了。

    我爸每次从那走过都皱着眉头。

    有天我从学校回家,刚学校打了疫苗,我觉得自己很勇敢,一路想着要回家好好说说。走到村口看见好多人,我爸也在里面,推着自行车,表情很不自然。

    我被送到外婆家住了一段时间,每天都哭。

    后来才知道,有个工人挖土时被掉下来的土砸死了。多年后村里一人到我家喝酒,喝多了就啰里啰唆讲了很多细节,听得我毛骨悚然,一夜没睡好。

    我爸不开窑了。有次我跟他上街,在面馆碰到一个人,我爸问起他欠着的砖钱,他笑着的脸突然就变了,好像我爸在讹他。我爸没说啥,带着我走了。

    那段时间家里过得很拮据。只有我妈在工厂里上班挣一点钱。有次过节要吃馄饨,家里连买馄饨皮的钱都没了,爸妈和我商量用了我储蓄罐里的钱。

    我爸托人进了村委会上班,每天又忙忙叨叨的,调解村里人矛盾,宣传上头指示什么的。他干得很带劲,也挺高兴。

    暑假,他每天中午回来吃饭时都会带一叠法制日报。

    过了几年,我上初中了,他下岗了。

    那天家里刚好停电,点着蜡烛,我们三围坐在厨房的桌边吃晚饭。

    我爸的神情和我小时候在村口看到的好像一样。

    算算当年他已四十好几了。

    我妈也辞职了,和我爸一起开店,早餐店,饭店,小吃店,小卖店......辗转好几个地方十多年,直到我有了两个孩子。

    说起来他也算半个厨师,逢年过节的,家里请亲戚吃饭,我外婆总要夸他几句。他也很开心,总觉得自己的确在厨艺上有天分。但平时基本不会像模像样做菜。他说饭店那用料不一样,火也不一样,在家是炒不出那味道的。

    平时白天他和我妈在家带个小娃娃,他负责买菜做饭,但经常就面条了事。对此我妈也不满。

    可能周末吃的人多了,他才来点兴致。

    可能他就是需要夸一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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